第四章 文質彬彬
“這部電影名叫《玉潔冰清》,是說女主角原來是個農村少女,然後失戀的事情,這不,他來那個男人家找他來了。”阮玲玉道,拍攝的是無聲電影,所以小聲說話并無大礙,而且嚴不聞的身體擋着她,那邊的攝影師,導演,編劇都看不到她。
嚴不聞大緻了解這個片場了。
阮玲玉繼續走着,隊頭王叔從前面拐了個彎,就繞回來了,路過阮玲玉旁邊的時候,瞪了她一眼:“别說話了,導演會有意見的。”
阮玲玉抱歉道:“不好意思了,王叔。”王叔對他還是很不錯的,有什麼戲的時候就會給她留一個,賺點外快。
嚴不聞和阮玲玉兩個人走到前面,正準備跟着隊伍饒回來的時候,後面有人大喊一聲:“你他媽擋什麼鏡頭!”
“給我咔!”
衆人不解的轉頭望過去,就看到蔔萬蒼怒氣沖天的看着王叔,剛才王叔按照既定的路線前進,但早走了幾秒,擋住了張織雲最重要的哭泣鏡頭,整個膠片作廢,蔔萬蒼忍不住直接霍地站起來,指着王叔鼻子罵了起來。
張織雲擦幹臉上的水,也很火:“又要來一遍,真是,怎麼不找個聽話的群演。”
王叔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後看到具體情況後,驚吓地賠禮道歉:“蔔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之前孫先生排練的時候就這麼說的,我也是這麼做的……”
蔔萬蒼一陣冷笑:“你是說,孫先生?”
王叔看到蔔萬蒼這笑裡藏刀的臉,早就吓得魂不附體,連忙道:“是孫……”
“老不死的東西,給你個工作,你來污蔑我”孫天從旁邊蹿過來,一腳将王叔踹倒,“老東西,狗改不了吃屎,蔔先生,這次是我的錯,膠卷的錢我來給,媽的,早就知道這老東西不靠譜,要不是我看他年紀大,想讓他多賺點錢,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讓他過來!”
孫天怒不可揭,一腳一腳踹在王叔身上,黑白膠卷非常貴,一卷就要一元,以他這群頭的工資也得兩天,現在全給這老頭給毀了,孫天能不生氣?踢他幾腳都算輕的。
“你幹什麼?”阮玲玉看到孫天從旁邊抽出一根鐵棍,朝着王叔砸了下去,連忙跑到王叔面前擋着。
孫天一棍子抽下去,沒想到阮玲玉竟然攔在前面,根本收不住,一棍子就要劈到她頭上。
這時候,孫天的棍子一滞,緊接着就感受到一陣淩冽的寒氣,孫天震驚的發現自己的鐵棍被一個人握在手中,動彈不得,孫天看到這個穿着長衫的男子,吼道:“你他媽又是誰?”
嚴不聞原本不打算出手,可阮玲玉跑的太快,直接擋在了王叔面前,搞不好,孫天一棍子就能讓她腦袋開花。而旁邊的群演隻是震驚地看着,有幾個想幫忙的,可往前走了兩步又走回去了,孫天是劇組的人,得罪了他,以後群演的活就輪不到他們了。所以大家都選擇觀望,隻要不死人,一般都沒事。
嚴不聞身材比孫天高點,當然經過一個月的早上鍛煉,雖然沒什麼成效,但對付孫天這種瘦削型的男子還是沒問題,一棍子下來,力道雖大,但也不是不能承受,孫天還想将鐵棍抽回去,嚴不聞手一扭,孫天手腕一痛,忍不住手松開。嚴不聞冷淡一笑:“我隻是個群演,你對一個老年人這麼大打出手,未免太過份了吧。”
孫天喊道:“他是我劇組的人,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你是從哪來的群演,怎麼沒大沒小,我是群頭,你不過就是個小群演,懂點規矩嗎?”孫天還沒說完,就感覺一股冷氣籠罩在自己周圍,明明大太陽,可感覺就是溫度下降了很多,牙關都不由得打顫。
嚴不聞将棍子拎起來,孫天看着嚴不聞的舉動驚顫道:“你要幹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敢動手,今天你就給我滾,工資也别想要。”
嚴不聞舉起鐵棍,嘴角的笑容讓孫天感覺不到一絲的善意:“你剛才怎麼打過來的,我就怎麼打過去,沒毛病吧。”
孫天看看周圍,覺得在劇組,嚴不聞根本沒有這個膽量打他,嘴硬道:“你敢!你别忘了,不隻是你,還有這老頭,你後面這小姑娘,我都要開除。好啊,你動手啊,我頭就放在這讓你打,敲啊,你不是挺狂的嗎?告訴你,這老頭和這小姑娘的工資别想要了,你要知道我這有老頭一個月的工資,說多也不多十多塊錢,你打啊,打完你們就給我滾蛋。”
孫天嚣張無比,他這舉動或許在旁人看來還很有震懾力,在嚴不聞面前就跟小醜跳舞沒什麼兩樣,嚴不聞将棍子舉高,直接劈了下去,孫天就感覺到頭頂一陣勁風傳來,耳朵都開始産生耳鳴,腦袋翁的一聲,隻剩下一個念頭,他還真敢動手!孫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發現鐵棍沒有敲下來,從半空中劃開,正好從他頭頂劃過。
嚴不聞道:“我還沒敲到你頭上,你坐地上幹什麼?”
後面阮玲玉也吓了一跳,沒想到嚴先生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人,真敢動手,但還好沒有真打到孫天頭上,不然現在場地上這麼多人,他們動手了怕是走都走不掉。
孫天坐在地上哈哈笑道,面目猙獰:“哈哈,你不敢打我吧,你來打我呀,我就坐在地上,你不敢動手?”
嚴不聞歎了口氣:“你要求的啊,那我動手了,在場的大家都做個證明。”嚴不聞舉起鐵棍準備再次動手。
“嚴先生,嚴先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這次怪我,怪我沒看見,跟孫先生沒關系,你不要打他。”王叔忍着痛從阮玲玉後面爬過來,抱着嚴不聞的腿,失聲痛哭,懇求嚴不聞不要動手,聲淚俱下,觸目驚心。
嚴不聞一愣,這老頭是沒被揍夠還是什麼,還幫揍他的孫天說話?但想想就明白,如果嚴不聞現在動手,估計王叔直接被炒鱿魚,自己一個月的工錢也得不到。
孫天看到王叔懇求嚴不聞不要動手,更加有恃無恐:“哈哈,老頭子,算你眼力見夠好,我決定了,你可以繼續留在劇組,不過上個月的工資要扣一半,補償膠片損失,知道嗎?”
王叔看到孫天松口了,連忙趴在地上給孫天磕頭:“謝謝孫爺,謝謝孫爺,孫爺你大人大量。”
哐啷!
嚴不聞将手中的鐵棍丢到地上,既然如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這是王叔自己的選擇,于是轉身就走。
孫天在後面叫嚣:“給我趕緊滾,小阮,你跟着老頭一樣給我賠個禮道個歉,我就讓你繼續待在劇組,怎樣?”
阮玲玉怒嗔道:“做你的美夢,我也不幹了。”阮玲玉将劇組的牌子扔下,跟上嚴不聞。
孫天看到嚴不聞和阮玲玉都走了之後,才對着場上的群演們怒吼道:“都看什麼?給我走起來,還有你老頭,這次是給你一個機會,你給我悠着點。”孫天看到阮玲玉走了之後,有點不爽,但脾氣上來,他也折不下面子,心想,這小姑娘跟了他們跑了很多戲,沒錢用了遲早要回來,而且孫天手中還握着一張王牌,不怕這阮玲玉不從。
現在蔔萬蒼氣也消了,道:“别吵了,趕緊開機。”
一旁的歐陽予倩和幾個副導,場務雖然不爽,也沒有什麼辦法,公司股東李應生是他表哥,隻要他不鬧出什麼大事情,一般都随他。
“氣死我了,這王叔怎麼能這樣,啊?”阮玲玉跟在嚴不聞後面走着,之後拉住嚴不聞氣憤道。
嚴不聞聽阮玲玉接着說:“我們不忍心看他受欺負,他倒好,關鍵時候背叛我們,不就是一個群演嗎?用得着這麼低三下四的求着人家,太惡心了。”
嚴不聞也很生氣,但還是選擇理解,道:“也許他有苦衷呢?”
阮玲玉氣道:“有苦衷也不能這樣啊,我是想說,我們的好心被他當成驢肝肺,還不如不幫他呢,最後,反倒是我們被趕走了,他還繼續當他的隊頭。”
嚴不聞笑道:“也許,他家就等着上個月的工資吃飯呢,不要把人想的太壞。”
阮玲玉無奈道:“也隻能這麼想了。”
隻是少了嚴不聞和阮玲玉兩個人,無傷大雅,影片繼續拍攝,等一個小時候休息的時候,隊頭王叔終于忍受不了傷痛,走到一個小巷子口,将身上的傷口揉了一下,略微緩解之後,才準備再去,就聽到巷子裡面傳來口哨聲:“王叔,過來一下。”
王叔進去之後發現,阮玲玉和他口中的嚴先生正站在裡面,王叔驚訝道:“你們怎麼還不走,怎麼在這?”
阮玲玉從口袋中拿出十元錢:“王叔,這是對你的賠償,一半算是工資,一半當你的醫藥費,早點找個醫院看看,這段時間感謝您的照顧了。”
王叔看到阮玲玉将錢塞到他的口袋裡,鼻子一酸,眼睛一紅,忍不住老淚縱橫:“剛才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我有苦難言,我家老婆子最近生了病需要錢,兒子也沒找到活幹,我實在是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對不起,小阮,嚴先生……”
對待一個有苦難言的老人,無論做錯了什麼,他最需要的也隻是寬容。
“老王頭,你又去哪了,還想不想幹?”孫天的聲音響起,王叔擦幹了眼淚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然後開心道:“孫先生,我在這呢,剛才去巷子裡,尿了個尿,戲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