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微風
上課、下課,主幹道上聚攏的學生越來越多,用飽滿的熱情,投身到無限的宣傳當中,在學校宣傳隻是暫時之策,之後還得聯合上海的各大高校集體宣傳,最後通過學界的學生運動帶動工商界的運動,讓軍閥的醜惡嘴臉暴露出來,人人得而誅之!很多學生心中還是有點害怕,但經過這麼多人的宣傳,害怕這點情愫早就被熱情淹沒。按照大家的道理來說,軍閥們縱然心狠手辣,但也不能同時對付這麼多學生,隻要他們敢動手,立馬會引起社會各界強烈譴責,之後社會暴動,軍閥們也怕。所以軍閥必然不敢對付他們。實在不行,還可以逃到租界,軍閥再厲害也不敢在租界放肆。
其中還有孫傳芳麾下駐淞滬督軍金桐的畫像,金桐畫像被打印了很多份,上面都是些學生寫的辱罵詞彙。而且熱情高漲之際,還有人将金桐的畫像撕碎,或者用筆搗爛。
有位穿着青色長衫的先生下課後急匆匆出來,之前答應一位學生寫點字,但昨天晚上沒遇見她,早上的時候自己的課又早,那女同學也沒來找他。聽說今天有活動,現在已經九點半,得趕緊找她去,不能耽誤她的活動。大夏大學就這麼點大,辦點什麼活動,一眼就能看到。所以青色長衫的先生,快步來到學生們聚集的地方,然後看到了那個女同學。
“啊,是戴先生。”
“戴先生來了。”
三位女同學看到戴先生了,連忙跑過來,笑道:“戴先生,早上好啊。”
戴先生感到不好意思:“對不起你們了,耽誤你們事情了,現在還來得及嗎?”
女同學道:“戴先生,不用了,已經找另一位先生給我們寫好了。戴先生,您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反倒是我們才應該道歉。”
戴先生笑了笑:“寫好,那自然最好,你們這是宣傳……”戴先生擡頭看了一眼橫幅,不出所料,也是宣傳打倒軍閥的。看到橫幅上面的字,峥嵘鐵骨,張力十足,好字!不知道這女同學說的先生是學校的哪位,學校書法好的不少,但有這種筆法的很少見。讀書人總是秀氣一點。
女同學将一本小冊子遞交給戴先生,道:“宣傳軍閥無能的,諾,這是小冊子,上面都控訴了軍閥的罪過,而且還有個小禮物哦。”
戴先生點點頭,将小冊子收下,學生能有如此愛國情懷,确實值得高興。之後問道:“上面提書的先生是誰?”
女同學想了下道:“是位不認識的先生,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估計是來找人的吧。”
“找人?哦,那我知道了。”戴先生點頭。
“嗯,剛才往那邊去了。”女同學指着校園主幹道深處,剛才還看見的,現在已經不見了,估計走其他小路了吧。
戴先生笑道:“那,不打擾了,你們忙。”
戴先生告辭,心中還在想着剛才那字的事情,書法水平很高,想必國文水平也不低,如果有幸可以探讨探讨。但之後,戴先生也不介懷,先回一趟辦公室,今天接下來就沒課了。上次,文瑾約自己一聚,都是他們以前的高中同學、以及同校的朋友等等,不好不去,于是就去了。
約好中午之前在學校這邊集合,現在還早,去一趟辦公室,看看文瑾她回來了沒有。
另一邊,嚴不聞順着小路走了兩圈,櫻花已經凋謝,當然沒了櫻花還有其他各樣的花朵,櫻花林中裡面有一處小花壇,裡面好幾種花朵。因為學生們要麼上課,要麼參加活動,所以櫻花林中靜悄悄的,似乎并沒有人走動。嚴不聞穿過櫻花林,四處飄揚的柳絮就好像下雪一般,花壇旁邊有一處人工建造的小湖,不大,假山細水,微微風聲。
扶過幾根櫻花樹的枝杈,嚴不聞發現前面花壇邊坐着一位女同學,手中捧着一本書,仔細的翻閱着,清風拂來,楊柳不依,将她額前的劉海緩緩吹起。女同學一身素衣長裙,和旁邊的百合交相輝映,分辨不出,這也是嚴不聞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有人的緣故。女同學看書實在太過于認真,嚴不聞走到她旁邊,她都沒注意到。
女同學口中念叨着:“Eyes-are-raining-for-her,heart-is-holding-umbrella-for-her,this-is-love.”女同學将書合上,放在腿上,然後看着前方,思緒随着目光飄離了很遠。
“眼睛為她下着雨,心卻為她打着傘,這就是愛情。”
“啊!”女同學驚吓到了,沒想到旁邊會出現别人,書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然後回轉過頭,還沒看到旁邊人的面容,他就已經蹲下去,将書撿起來,拍去灰塵,遞給她。
“蘇小姐,我這翻譯還可以吧。”嚴不聞微微一笑。
蘇文瑾小姐受到剛才的驚吓,心還在跳動着,沒有反應過來,隔了一會才道:“嚴先生剛才翻譯很好,也是你上次說的那本書上面的翻譯嗎?”
“嗯,大概是吧。”蘇文瑾口中所說的就是泰戈爾《吉檀迦利》裡面的名句,于是自己就順口翻譯了過來,沒想到吓到蘇小姐,嚴不聞于是抱了聲歉。
“蘇小姐也喜歡泰戈爾的愛情詩嗎?”嚴不聞看到蘇小姐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心結沒有解開,于是問道。
蘇文瑾認為此事沒有必要和嚴不聞探讨下去,而且嚴不聞撞破她的心事,讓她有點羞怒,于是撇開話題:“嚴先生,你的那一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不也是一首愛情詩嗎?和泰戈爾的這句比起來也有異曲同工之意。”
“怎麼說?”嚴不聞疑惑,随後想到蘇小姐一人孤獨坐在這花壇,明白蘇小姐是為情所困,也就自然理解,為什麼蘇小姐會帶着愛情的眼光看這首詩了。
蘇文瑾道:“無論生活多麼無助,都要追尋自己的所愛,你的那首詩也可以這麼理解吧。”
“其實不然。”
“嗯?”蘇文瑾有點詫異。
“不知道蘇小姐有沒有聽過泰戈爾的另一句:友誼意味着兩個人和世界,然而愛情意味着兩個人就是世界。”嚴不聞道。
蘇文瑾不理解嚴不聞的意思,問道:“什麼意思?”
嚴不聞道:“兩廂情願的才是愛情,一廂情願隻能算是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