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夕陽西下,金黃的餘輝折射在泛着漣漪的西湖水面上,給西湖又鋪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陳提學宴會的地點是靠近蘇堤附近的一艘畫舫上,雖說現在這個時辰,西湖上的畫舫已經如點點的星光緩緩穿梭,但陳提學的畫舫卻不難找。
二人剛靠近蘇堤,便能看見其中一艘稍大一點的畫舫甲闆上站着幾個小吏,小吏做官身,不用猜都知道,這定是陳提學宴請所在。
為什麼說是二人?提起這個,陳瑀頭都要大了,這朱壽死氣白咧的硬要跟着陳瑀,他說跟着陳瑀好玩,可畢竟是人家陳提學沒有請他,也沒有名義前去,于是朱壽眼珠一轉,換了一身書童裝扮。
陳府中的劉公看了這哪裡同意?急忙要去勸阻,誰知被朱壽一個橫劈,結結實實的打暈了,這還不算完,打暈了之後,又把懷中那一包麻藥放在水中攪拌一番,一股腦都給劉公灌了下去。
想起這個場面,陳瑀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那劉公遲早也被這小子玩死,這哪裡是人,就換一頭老虎都經不住朱壽這麼折騰。
實在沒有辦法,陳瑀便不得不帶着朱壽,但是事先就已經和朱壽說好,宴會期間千萬不能瞎說話,不能瞎動,老老實實的在自己身後呆着!
陳瑀不得不這麼囑咐,說不準這朱壽發生麼瘋,再說那陳提學好玩,在将其打一頓,下個藥什麼的,那陳瑀這輩子可就毀了。
畫舫上已經點起了燈,将這偌大的畫舫照的如同白晝,兩人告知了小吏身份,那小吏聽說是本屆案首,連忙恭敬的将二人請了進去。
待陳瑀和朱壽入了畫舫,見已經有三人在内倉中坐好了,陳提學今日也換了一身青色儒生的裝扮,頭系官巾,他身旁還有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人年歲和陳瑀不相上下,另一人比陳瑀稍大一點,但也頂多就二十來歲。
“呵,廷玉來了?”陳提學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陳瑀身後的朱壽,然後笑眯眯的對陳瑀招呼道。
其餘二人也起身道:“師兄有禮了。”
“老師,各位師兄弟,廷玉來晚了。”陳瑀連忙賠罪道。
他現在可不能稱呼陳提學為陳大人,陳提學此次的宴請,陳瑀是知曉他的用意,在大明做官,講究的是團體,其中一個最為龐大的團體就是師生,那可謂真的是前浪加後浪,一波還比一波浪。
前人看着有資質的學生,便将其收入門下,以後在官場中會多加維護,官官相系,結成一個龐大的文官團體,比如日後那位老大的門生就遍布天下,還會有人想辦法拜入其門下,甚至不惜認其為幹爹,都是一個道理。
日後你無論官居幾品,甚至入閣,你都不能忘了你的這位老師,不然大明文官一人一口唾沫就會将你這個無禮儀的人吐死。
沒辦法,大明的文官就是這麼“耿直”。
而對于這些學生來說,這無疑也不會是一件壞事,因為你初入官場,需要靠山,要知道,他們都已經在官場混迹了幾十年的老油子,隻有他們的庇佑,你才可能不被那一群“怪物群體”噴死,不然……
陳玉望了一眼陳瑀,這真的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麼?他突然有種恍惚感,想起自己當年初入官場那愣頭青的樣子,陳玉不自覺的有點兒自卑。
這小子真是個做官的好材料!
“是我們來早了,你沒晚,比約定的時辰還早了一會兒!”陳提學笑呵呵的道:“來廷玉,我給你介紹這兩位。”
“這位是董玘,字文玉,會稽人,這次考試和你一樣,無論是破題,還是那一手“歐體字”(歐陽詢)都是十分的漂亮!”陳提學介紹道。
陳瑀早就猜到,這陳提學請的這兩位,還有自己,定然是這次院試中的佼佼者!
陳瑀連忙抱拳,道:“原來是文玉兄,失敬。”
“師兄勿要客氣,陳老師已經把你的字誇了天上有地下無,一會兒定要寫幾幅送于為弟啊!”董玘回道。
“老師擡舉了,師弟年少有為,我哪裡感獻醜!”
“嘿嘿,你這位師弟,方才十七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陳提學像是撿到寶一般,看來這次提學浙江沒有白來,竟然撿到這三塊璞玉。
陳提學點了點頭,“這位來頭可大了!”他指着另一個年歲稍長的人道。
“陳師,千萬别這麼說,将小侄平常對便好,也是家父一貫的交代!”哪個年歲稍長的道。
陳瑀如丈二的和尚,這位是誰呀?竟然陳提學都對其這麼恭敬,要知道這才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呢。
陳提學道:“大侄子就是這麼謙遜,謝公真是培養了一個好苗子,嘿嘿,不過卻被老夫撿到咯。”
然後他對諸位介紹道:“這位乃當朝謝閣老之子,謝丕,謝以中。”
“呀,原來是閣老之子!”陳瑀這一輩子活到現在見過最大的官就是陳提學,這突然冒出一個閣老之子,怎能不激動,和土豪做朋友的感覺真爽!
朱壽不屑的在陳瑀耳邊道:“瞧你那眼神,像是見到黃花閨女一般!”
“你懂什麼,若是和這位哥做了朋友,日後老子也能向那李武一樣,橫行真個錢塘縣,欺男霸女……”陳瑀陷入了無限的遐想之中。
“額……”朱壽翻了一個大白眼。
“可千萬别以為是我作弊哦,以中的文章和字體絲毫不比你陳廷玉差!”陳提學強調道。
陳瑀知道陳提學的用意,急忙恭敬的抱拳道:“那是自然,在以中兄前不敢稱作師兄,倒是希望以中兄認了我這師弟才是。”
“哈哈,有趣兒,我們别說了,一會兒飯菜要涼了。”謝以中突然見陳瑀身後還有一人,不解的問道:“這位是?”
“哦,這是我的書童,小孩子沒見過世面,央求着我帶着過來!”陳瑀說完這話,隻覺得一陣惡心,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搞基呢,哪有書童央求主人之禮?況且這個場面怎能帶個小小的書童?
果真那謝以中和董文玉用一股異樣的眼神望着陳瑀。
“我小時候倒也有過和你一樣頑皮的書童,不妨不妨,今日高興,一同入坐。”陳題學笑道。
見到陳提學已經這麼說了,那董文玉和謝以中自然也不多說什麼。
隻是陳瑀感激的看了一眼陳提學,果真是老油子,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偏還替陳瑀解了尴尬。
其實陳瑀不知道,他沒有那麼大的面子,人家是沖着朱壽來的!
桌子上用冰鎮着一壺清酒,和一桌魯菜。
正直五月天,已經有些炎熱,湖上晚風飄過,說不出的舒爽。
“江南的菜食有點兒吃不消,爾等想必也是沒吃過我正宗的齊魯菜系,今日就暢快的感受南北之異。”陳提學笑道。
酒過三巡,見幾人話題甚少,陳提學便開口道:“我對西湖了解甚少,但來幾日便深深的愛慕上了,西湖十景、白堤、蘇堤,據說西湖每個地方都是個傳說,爾等都是浙江人,可能為老夫解答一二呀?”
謝丕,浙江餘姚人。董玘,浙江會稽人。陳瑀,浙江錢塘人。
“廷玉是杭州府人,想必知道的較為詳細吧?”謝丕求助的對陳瑀道,眼中帶着一絲抱歉。
“嘿,那是自然。”陳瑀像是沒有看到謝丕的眼神,大大咧咧的道。他怎不知曉謝丕的用意,可這個情,不能讓他盛啊!
朱壽聽到陳瑀要說西湖之事,滿臉的期待。
“這西湖,古稱“明聖湖、金牛湖!”據郦道元《水經注》說:縣南江側,有明聖湖,父老傳言,湖有金牛,古見之,神化不測,湖取名焉”
“在隋朝時,錢塘縣城位處西湖之西,遷建到西湖之東,自此便有西湖之稱。”
“西湖分十景……”陳瑀把所有關于西湖的傳說都說了一遍,他口若蓮花,讓在場的幾人聽的無不入迷。
前朝所記白蛇傳還沒有定型,但是陳瑀結合了後世所知曉的知識,把白蛇傳奇的故事細化了一遍之後,把朱壽聽的直叫好。
“好,好,好!”陳提學連說了三個好,“廷玉涉獵的書不少嘛,這《水經注》、《漢書》以及白樂天、醉翁先生、誠齋先生的詩都能熟記于心,難得難得啊!”
“可這些都是前朝人物,不知當下我大明,諸位罪尊崇哪位呀?”陳提學問道。
董文玉當先回道:“自是我太祖皇帝,推翻前元暴政,建立我央央大明!”
“嗯、好,那以中呢?”陳提學捋了捋胡子,對董文玉點了點頭,又笑呵呵的問謝以中道。
“當朝聖上,廢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重開大小經筵,鏟除奸佞,勵精圖治,政治開明,一派盛世宏圖!”
“好、好,總結的好!陳瑀,你來說說。”
陳瑀想了一會兒,然後十分認真的道:“我比較欽佩的乃是我錢塘人,弘治二年被平反,聖上賜谥“肅愍”,一身正直清白。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于謙,于少保!”
陳提學聽完陳瑀的話後愣了良久,然後若無其事的問朱壽道:“小書童,說說你吧。”
“啊?我也要說?那可能是李景隆了,能好好玩。”
陳提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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