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人群中傳來一陣低喝聲,那些圍觀的民衆隻是聽了這聲音就立刻讓出了一條道。
前面說過,像這種縣城治下,縣衙的長官和佐貳官一般是不會去民間的,能與民間接觸最多的也就是這典史,所以百姓都很懼怕典史。
彭老闆聽聞張典史的聲音響起,用手指着陳瑀幾人,“若是有種,現在還給爺叫一聲試試!”
他說完就對門口的張典史道:“張大人,您來了?”這一聲張大人,差一點沒将張典史叫化了。
他本是個吏,根本不算是在南直隸和北直隸造冊的官,所以聽聞彭知府的小舅子叫自己大人,那一顆小心髒喲,他也笑眯眯的道:“彭老闆,這是怎麼了?聽聞有人在你店内搗亂?哪個不開眼的?莫不是不知道你和本大人的關系?”
這姓彭的雖然是彭知府的小舅子,但平時卻很會打點關系,整個縣衙都已經被他打點到位了。
本身他的身份就已經擺在那裡,又加上縣衙的打點,所以這張典史此刻又怎能不幫偏架?
“張大人,我等可沒有搗亂,他一頓飯問我們收了十兩銀子,這吃啥也吃不了這麼多呀!”房小梅笑吟吟的道。
那張典史見房小梅生的水靈,不免産生了點好感,于是洋裝的問了問彭老闆道:“她說的可有此事啊!”
畢竟有民衆看着,張典史也不好太明目張膽。
“張大人,這些人純心在我店内擾亂,當着衆人的面說我的包子不是給人吃的,您說單這一句話對我店名聲的損壞,十兩算多麼?”
“恩,若是這樣的話,那也不算多。”張典史轉而對房小梅幾人道:“你們這是損壞了他店鋪的名聲,這點兒錢應當給的,今天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給你們免了一兩,給九兩就算了。哎,本官日理萬機,這點兒小事也要本官出手!”
“這位張大人斷案倒是公平。”陳瑀笑了笑,“您說我們損壞了這店家的名聲,我們也承認,但不知這店家可有地契什麼的,不然若這不是此人的店鋪,那我豈不是很冤枉,若是日後還有别人問我要這賠償,那咋辦?”
陳瑀這時候終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一開始房小梅和沈飛幾人都十分的奇怪,一向沉穩的陳瑀,怎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現在的話,房小梅算是明白了。
“這個你放心,本官可以保證,決計不會有人找你麻煩!”張典史擺了擺手道。
“還是看看吧,放心點,這事兒我以前也經曆過,可不想再上當了喲。”陳瑀一副後怕的模樣道。
張典史不免多看了看陳瑀,可是看這人說話的樣子又不像說謊,他道:“原來是有前科的,你放心,本官的話在這裡是作數的,決計不敢有人找你麻煩!”
陳瑀笑了笑,“大人喲,就是不放心,所以才讓這老闆拿出地契來證明下,這要求不算過吧?”轉而問那龇牙咧嘴的彭老闆道:“您說是也不是?”
“哎?我說你小子怎麼這麼麻煩?張大人已經給你免去了一兩銀子,還不付了錢快點給老子滾?”彭店家怒道。
娘的,當時他是強奪了那唐伯虎和沈九娘的鋪子,哪裡有什麼地契,若不是看折家店鋪生意好,老子還不屑于搶奪呢!
“這鋪子不會真不是您的吧?”陳瑀疑惑的問道。
“放你娘的屁,不是我的,是你的?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抽呢?”那彭店家将手擡了起來,作勢要去抽陳瑀。
像這種人,能鎮住别人的東西,就是當衆侮辱對手,當然,這抽臉一向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一方面可以讓在場的人對他産生懼怕感,另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己的形象!
隻是他那一巴掌還沒有碰到陳瑀的臉就被戚景通抓住了,戚景通手上的力量可不是鬧着玩的,隻是一使勁,那彭店家便嗷嗷了幾嗓子。
“住手,本官在這,豈容你随意打人啊?”張典史這時候才對那彭店家道。
隻不過這話看上去更像是在保護彭店家,若此刻戚景通不是捏住了彭店家,怕那一巴掌可就結實的打到了陳瑀的臉上。
對于張典史這點兒小心思,陳瑀再熟悉不過,陳瑀示意戚景通放開了手,然後對張典史和彭店家道:“若真沒有地契,那我們可就走了?”
彭店家被收拾成這個模樣,早已經惱羞成怒,他惡狠狠的道:“走?從爺褲裆裡面鑽過去!”
“你他娘是不是皮癢癢了?”戚景通撸起了袖子,身上殺氣陡升。
“放肆,你要做什麼?當街鬥毆?信不信本官給你緝拿到縣衙?”張典史對戚景通道。
“咦?他剛剛要打我們,你為何不說他?”陳瑀不解的問道。
“我看你這小子真的是純心找茬,來呀,給我帶到縣衙去!”張典史對手下幾個拿着水火棍的官吏道。
“不着急,我們會再見的。”陳瑀笑了笑,背着手,十分猖獗的離去了,那幾個小吏都沒有近得了陳瑀的身子,就被沈飛給收拾掉了。
“大膽狂徒,敢毆打官吏!”張典史爆喝,可話剛說話,戚景通就惡狠狠的沖到了他的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差點将張典史打懵了,隻聽戚景通道:“不給你打清醒點,你還真不知道怎麼斷案!”
街頭這一幕,立刻在蘇州府炸開了鍋,典史被人當街打臉,知府小舅子被人強勢欺辱,一則則新聞以十分快的速度在人群散開。
陳瑀則是優哉遊哉的來到了唐伯虎的桃花塢,一路上也不在乎後面那兩個小吏的跟蹤。
桃花塢門前依舊種滿了套書,隻是門扉顯得有些破敗,房子也是破舊的很,按理說依照二人的收入,這經濟條件應該越來越好才是,怕唐伯虎也沒少受人欺負吧!
“誰呀?”桃花屋内傳來了一聲女子的聲音,那聲音中帶着疲憊。
“師娘,是我,陳廷玉。”陳瑀答道。
他明顯聽到屋内腳步聲戛然而止,然後過了很久門扉才被打開。
沈九娘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她見了陳瑀,強自打起了精神,笑呵呵的道:“哎呀,陳大人來了啊,快快裡面請,我去叫相公。”
雖然面上帶笑,但是陳瑀卻從他神色中看出了一絲無奈和凄涼。
“你師父家過的真不怎麼樣,你這個做學生的,真失敗!”房小梅在一旁挖苦道。
她話剛一說完,唐伯虎就出來了,唐解元已經沒了以往的風流,取而代之的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滄桑,他眼窩深陷,唇皮泛白,臉色也不怎麼好,但見了陳瑀,一雙眸子裡卻充滿了驕傲,臉上帶着真摯的笑容道:“廷玉,你怎麼來蘇州了?”
陳瑀學過一點點醫術,他知道唐伯虎現在定是帶着病,強打精神在和自己說話,對于自己老師這倔強以及死要面子的性格,陳瑀早已經摸透了,他在沈飛耳邊耳語了兩句,然後才回唐伯虎道:“哦,本是去浙江,順帶從南直隸這邊聽了下來,看一看師父。”
“對了,老師您和師娘怎麼沒去包子鋪呀?還有這房子咋這麼破敗啊?莫不是包子鋪生意不好?”陳瑀洋裝好奇的問道。
那沈九娘剛要開口,就被唐伯虎瞪了一眼,他對陳瑀道:“包子鋪生意還好,今天我兩歇息了一日,還有,這地點兒破了點住着才有味道,你說是不是?”
“倒是你。”唐伯虎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咳嗽,那沈九娘給他捋了捋後背,他才緩過來氣,然後慢慢的道:“你這臭小子,在京師做的事為師可都看着呢,你自個小心點,雖然朝廷中那幾個閣老大臣都說你壞話,甚至各地的長官也不怎麼待見你,但是為師卻不這樣認為!”
“你是為師教出來的,你的品行我最為了解。”說到這裡,唐伯虎終于忍不住咳嗽了幾下,那沈九娘見狀,眼中充滿了擔憂,她道:“你……你先别說了,讓廷玉歇息歇息,你也去屋内歇會兒。”
唐伯虎沒有理會沈九娘,繼續對陳瑀道:“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是為師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但是你這樣做官可是行不通的,為師早便已經和你提醒過了,做官要懂得變通,你這樣遲早要吃虧的……”
唐伯虎還在喋喋不休,陳瑀的眼眶卻漸漸濕潤了,他知道唐伯虎現在患着病,可是他卻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依舊在發揮一個老師的餘熱,将自己所有的東西和心得毫無保留的告訴陳瑀……
“老師!”陳瑀突然跪下了,眼中泛着淚水,“學生不孝!”
唐伯虎和沈九娘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在這時,那沈飛也找來了大夫,他對陳瑀道:“大人,全城最好的大夫給找來了。”
唐伯虎面色一滞,像是明白了什麼,歎了口氣,慢吞吞的道:“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多,為師真是白擔心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