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說那小賤人,虧我們以往對她那麼好!”寒風吹的人說話都不怎麼利索,房洵将裹在脖子上的破布朝臉上拉了拉,吃力的說出了這一句話。
滄海變桑田,房洵的衣衫更加的褴褛,整個人瘦的仿佛隻有一塊皮囊,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房洵,怒道:“若不是當初你那馊主意,要将小梅嫁給黃知縣,我們能變成現在這般?狗都不如!”
“你怎麼怨起我來了?”房洵不屑的道。
“不怨你怨誰?别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喇唬都是你招來的!”房洵怒道:“你這小崽子,心思那般的壞。”
“哼,你以為你好到哪裡去?将小妹逼迫給黃知縣你就不願意了麼?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房洵道:“現在變成這般的慘樣到怪起我來了。”
“說起那賤人老子就來氣,當年房家對他那麼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好歹我們都是她的家人,她自己下賤給那沒命根子的做妾就算了,竟然還把我們招來。”房洵接着道:“看我們笑話麼?”
“呵呵,房公子這般的有志氣啊?我還不曉得,行,那就不招你好了。”房小梅踏着輕盈的步伐,在兩個丫鬟和兩個家丁的擁簇下,出現在房洵父子二人身旁。
她身穿絨毛貂皮白色大衣,發絲挽成一個發髻,頭插墨綠簪,臉着淡水粉底,口塗微紅,一派貴婦做派。凜冽的寒風吹過,領子邊的毛絨跟着寒風搖擺着。
今天年夜,吃完晚飯之後,房小梅,哦,現在應該改叫冷去情,想要出門走走,順便看着房家父子兩如何了,雖然這兩人曾害過自己,可畢竟以前有過一絲絲感情。
房洵聽到房小梅的聲音後,全身不自覺的顫抖,連忙哀求到:“小妹,小妹我錯了,繞過為兄吧。”
“你們沒有聽到麼?”冷去情冷冷的對身旁兩個家丁道:“麥府容不下此人,還不攆出去?”
身後兩個家丁聽了之後道:“知道了夫人。”他們說完就把房洵朝門外架去,然後狠狠的朝雪地中扔了出去。
房洵連忙帶着哭腔哀求道:“小妹,别這樣,是我不好,是我錯了,繞過我吧。”
房沐也跟着求情道:“小梅啊,你就繞過你哥吧,畢竟他以前也照顧過你。”
冷去情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她停下了身子,回頭看着那骨瘦如柴的房沐,他冷冷的道:“我叫冷去情。”
雪中的房洵像是找到了機會,連忙道:“是是,請冷小姐饒了我吧。”
“告知錢塘縣人,若是有人敢接濟這個廢物,就是和麥家過不去。”冷去情望着房洵,不帶一絲感情的對身旁家丁道,眼神凜冽的比這寒冬天氣更加讓人覺得寒冷。
“這……他會死的!”房沐道。
“還有你,還要為那廢物求情的話,跟着他一起去吧。”冷去情對這個曾經自诩為自己親爹的人道。
“是是,小人知道了。”房洵看了一眼雪中瑟瑟發抖的房沐,連忙點頭道。
他心中已經預料到房洵的下場,恐怕這一年的冬天他是躲不過去了!
哎,要不是當初那麼多的心思,又如何會落得如今的下場,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天道循環、因果報應嘛?
………………
要說鄉村和城市新年的不同,可能就在這拜年方法上,鄉村人比較實在,鄰裡鄰間的,都會進門拜訪,吃個晚飯。但在城鎮上卻不同,多數都是送一封拜帖,便算是去過了。
陳瑀這一段時間也寫了許多拜帖,隻是發往的地方卻不是四周的鄰居們。
到大年初六的那一天,陳府門口突然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不知是府上哪個不開眼的家丁,将這群人放入了陳府。
這下陳府大院可是熱鬧了,人山人海,嘈雜無比。陳大富如丈二的和尚,他急忙的來到前院,隻見那些人面上都是兇神惡煞,活脫脫的都是些市井潑皮之類的人。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陳大富緊張的問陳瑀道。
陳瑀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緊随而至的陳楊氏,他面露苦澀,十分自責的道:“爹,陳家這下……完了!”
“什麼?怎麼就完了?什麼意思?”陳大富焦急的問道。
“官府說我等非法囚禁流民,已經剝了我的功名,紡織工廠昨日也被封了,流民們聚衆鬧事,已經将這些富賈的家中洗劫一空,這些都是那些與陳家合夥的富賈請來的,說是要那陳家的家财來抵債啊!”陳瑀話中帶着哭腔道:“都是我不好。”
“看吧看吧,我說什麼來着?百無一用是書生,你怎麼就聽了他的話?”陳楊氏聽明白了緣由,沖着陳大富怒道:“功名都剝奪了,日後還能做什麼?陳家這下真的完了!”
陳大富雙目呆滞,沒有一點神色,就那麼呆呆的站着,口中喃喃的道:“完了,全部完了。”
“爹,對不起!”陳瑀低着頭,“是我錯了。”
“你沒錯,做的對,陳家是被王璟那老王八害了,他娘的,給他解決問題的時候想條狗,給屎就吃,現在吃完了,又來咬我們一口!”陳大富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定是陳家這麼做觸動了王大人的利益或者名聲,報複來了,民不與官鬥,雖然陳瑀是個舉人,但終究不是官啊!
“這下可怎麼辦啊爹?”陳瑀擔憂的問道。
“怎麼辦?賠!”陳大富露出一抹堅定,他道:“他們要多少,陳家賠多少!先給府上家丁婢子發點兒錢,讓他們都走了吧。”
一個家,就這麼說散就散,莫名的原因,莫名的舉動,這就是大明官員的力量麼?
陳冬生已經在陳瑀的吩咐下,給府上家丁婢子散财,發完之後,又開始将府上的流動資金清點了一遍,然後就給院子上那些鬧事的人送去,讓他們先離開陳府,等日後陳府賣了宅子地契在一一還去,并且還和他們簽了借契。
就這麼突然的,沒有一絲絲的征兆,陳家就完了。
到了傍晚十分,人都已經漸漸的散去了,陳府上燈火通透,異常安靜,顯得格外的冷清。
陳大富一人呆呆的坐在院子中,任憑寒風吹打着自己,一言不發,這次的打擊對陳大富實在太大了!
陳瑀手執披風,悄悄的來到陳大富身後,為陳大富披了上去,他自責的道:“爹,天涼了,回房吧。”
“恩,在坐一會兒,好久沒有享受過這麼甯靜的晚上了。”陳大富苦澀的笑道:“這樣也好,日後找個小生意做,省着點吃,夠咱們過一輩子的。”
“爹,您怪我麼?若是有什麼怨氣您就發洩出來吧,都是孩兒的不是。”陳瑀道。
“怪你?有什麼好怪的?爹這一輩子,大風大浪經過不少,生意敗了我不怕,但是你……哎!”陳大富歎口氣道:“當初爹就不應該在插手商業的事,到是害了你了。”
陳瑀知道陳大富所指,都這個時候了,陳大富想的仍舊是自己,陳瑀心中不免有一絲歉意。
“爹,您這麼說,我心理更過意不去!”陳瑀道。
“呵!臭小子!”陳大富笑了笑:“不過你很好,真的,比為父好多了,你可知道為父當年年輕時候遇到挫折,那可是要死要活,好幾個月才緩過來,你這樣很好。”
“額,您這是在間接的說我沒心嘛?”陳瑀問道。
“當然不是。”陳大富道:“每個人都會經曆失敗,有些人失敗了,一蹶不振,心灰意冷。有些人失敗了卻很快就能走出來,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成功,在某種意義上。”
“爹,你好哲學啊!”陳瑀佩服道。
“啊?什麼哲學?”陳大富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天涼了,快些回房吧!”陳瑀笑道:“也許在某種意義上,我們還能在這次經曆中有收獲呢!”
“收獲個屁!”陳大富道:“幫為父捏捏肩膀。”
陳瑀望着躺在搖椅上優哉遊哉的陳大富,不由的佩服他境界之高,他知道陳大富有話想和自己說,于是便乖乖的去給他捏肩去了。
“黃婉那丫頭我瞧着挺不錯的。”陳大富笑眯眯的說:“以前那個李縣令的女兒也挺不錯的,和為父說說你怎麼想的。”
“額,什麼怎麼想的?”陳瑀裝糊塗的道。
“黃婉這丫頭,心地善良,就是年齡小了點,不過不要急啊,人家貧富都對你不離不棄,這樣的姑娘可難找啊。你說的不錯,這次經曆确實有收獲,你就把那丫頭收了吧。”陳大富道。
“爹,我是正經人!”陳瑀道。
“扯什麼,天天共處一室的!”陳大富十分的直接,“當年老子就和你娘共處一夜就有了你啊!”
陳瑀肅然起敬,他道:“爹,好槍法!”
“少扯淡,快說說你是怎麼想的。”陳大富問道:“以前你身份顯赫,還有的挑,我也就不問你的想法了,現在和為父說說吧,為父老了,希望早些抱孫子咯。”
這一點,陳瑀還是十分欣賞陳大富,單從觀念上,就不得不佩服陳大富。
“我也不知道。”陳瑀很不負責任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