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市舶司被關,您為什麼不在朝廷上說幾句啊?這樣一來,我們林家大半的收入都将要付之東流了。”
福建布政司左布政使陳珂剛從右升遷到左,他是都禦史林廷選之弟林廷玉女婿。
林元甫以老緻士,現在身子狀況不是很好,眼看着快要歸西,林家另一房廷之輩正在崛起,林廷遠擢升都禦史之後,其弟林廷玉也升遷為巡撫河北保定等地右副都禦史。
一門兩高官,林家正在權力交接。
“目光短淺!”林廷選頗有一種恨子不成鋼的架勢教訓陳珂道,“如果楊大人不以此來保東南,吳邈被錦衣衛抓後,你可知道要牽扯到東南多少指揮佥事?備倭指揮佥事楊恒剛被革職,都指揮使司指揮佥事張緊也被脫了官帽,這些還不夠麼?”
“可是楊閣老不是将此事全都推诿給了陳瑀麼?”
“就是因為推诿給了陳瑀,本官才不能在朝廷上言市舶司之事,市舶司是陳瑀一手開起來的,市舶司每年給朝廷帶了的利益收入你我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必要,楊閣老怎麼會關了?丢車保帥之策你都不懂麼?你這個左布政使怎麼當的?”
陳珂憨憨笑了笑,“不是有族叔在麼?”
“你呀你,都已經是三品的官了,說話還沒個正形!”
“那也隻是在族叔面前。”
“市舶司被關之後,确實損害了許多林家的利益,不過也無妨,整個福建的海港都是我林家操控,這樣也好,市舶司被關之後,那我林家就可以壟斷了海上貿易!”
“走私?”
“你找一些面生的人做,後面有我林家保着他們不會有太多顧慮,給他們一定的抽成,相信肯定很多人趨之若鹜,市舶司開了還有一部分關稅被朝廷抽走。”
“現在都進了我林家之門!族叔英明!”
…………
豹房内,朱厚照摟着幾個胡姫,胡姬們正在給他喂着美酒,隻是朱厚照好像興緻不高,喝了些許後便将胡姬支開了,叫來了魏彬。
“你可知太宗當時為何分權給司禮監?”
朱厚照逗着籠中之鳥,漫不經心的道。
魏彬打了個冷顫,不知朱厚照這話是何意,别看朱厚照整日吃喝玩樂渾渾噩噩,可是這些個近侍都清楚,他隻是愛玩,可是心智卻十分的成熟和聰慧。
尤其是當朱厚照年紀漸漸大了之後。
魏彬小心翼翼的道:“奴才不知。”
“呵,老滑頭,你不是不知,你比誰都清楚!司禮監掌披紅,可一旦若是爾司禮監和外廷内閣沆瀣一氣,那朕大明江山豈不是要拱手相讓?”
魏彬聽後,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急忙下跪,“陛下,老奴對陛下赤膽忠心,決計沒有一點點不忠之心,老奴這顆心日月可鑒,若是陛下不相信,便拿出來看看!”
“哦?真的?”
魏彬:“……”
“河北流民清理的如何了?”朱厚照話鋒一轉,将魏彬問的七葷八素,不曉得朱厚照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侍郎和桑将軍頻繁從九邊調兵,戰事上……進展的頗不順利,流賊狡猾,而且隊伍越來越大。”魏彬看着朱厚照的臉色,慢吞吞的将這些一一說了出來。
“那就是沒什麼結果了?”朱厚照喃喃的道,“聽說監軍太監劉鎮被流失射中了?”
“回陛下,兵部正在選派鎮守太監,不日便會與陸侍郎等彙合。”
“哦。”朱厚照點了點頭,“這次不要派太監去了,朕有人選了,你去一趟錢塘。”
魏彬擡眼看了看朱厚照,領命便告退了。
…………
錢塘縣,陳府。
陳瑀正在躺在院子内,懶洋洋的嗮着太陽,身後房小梅正伸着蔥玉小手,給陳瑀捏着肩膀,嘴上還帶着怨氣,“讓一個懷着孕的婦道人家給你按摩,也隻有你能做得出來!”
“拜托,是你要給我捏的。”陳瑀翻了一個白眼,女人果真不講道理。
“那我給你捏你就捏嗎?你不會拒絕嘛?你不會讓我躺下來,然後你給我捏嘛?”房小梅說話間,便開始帶着哭腔。
“其實我正有此意,娘子你躺着,你躺好。”陳瑀趕緊起身,二人位置互換。
陳瑀那個憋屈啊,我招誰惹誰了,不過是想安靜的在院落裡面想一會事啊。
看着一臉享受模樣的房小梅,陳瑀恨不得一腳給她踹飛了,“娘子,力氣夠不夠……”
“你是不是還在為朝廷關市舶司之事介懷?”房小梅一邊享受着陳瑀的服務,一邊吃着酸梨,模樣說不出的惬意。
“以前你說什麼,我便事事都為你想着,想着事情如何解決,怎麼樣處理妥善,給你補充一些意見,那個時候我隻是知道幫你,卻不知道你做的深意,開市舶司,饬海防,一樁樁都是的,現在我明白了,一旦海防被破,大明究竟會有多麼大的劫難,溫州府隻是管中窺豹冰山一角。”
“朝廷财政緊張這是不争的事實,市舶司可以給朝廷提供可觀且穩定的财政收入,一旦市舶司關了,朝廷失去的恐怕是雙倍甚至十倍的财政收入。”陳瑀現在心境也逐漸平靜起來。
前些日子聽到市舶司被關之後,他恨不得寫一篇文章,直接罵死楊廷和和朱厚照,可是現在想想如果真的那麼做了,也隻是口舌之快,甚至是正中了楊廷和的下懷。
“為什麼這麼說?”
“當初開市舶司,能給東南一部分人帶來很好的收益,所以他們才支持我開市舶司,可是現在市舶司關了之後,怕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收益,到時候想要從開市舶司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關了之後還能帶來更多的收益?你說……他們會铤而走險?”
“溫州府事件發生後,肯定會有很多人反思,為何倭寇殺了那麼多人還能來去自如?而且他們還能找到沿海較為富饒的村子去屠殺,而周圍貧困點的卻動都不動?”
“你的意思是?”房小梅不敢相信陳瑀,也不願意相信,“是有大明人領路!”
“嗯。”陳瑀點點頭,“這些事沿海的那幫官僚雖然後知後覺,但是他們遲早會知道,市舶司關了之後,他們會借着倭寇的名義走私,當然,不管真假倭寇,但是這其中的利益是固定的,原先通過市舶司交給大明的财政收入,現在全部都進了他們的口袋,你說他們會不會贊同市舶司關閉?”
陳瑀關心的這一層,她真的還不曾想過,不過仔細分析之後,她才覺得事情竟然恐怖到了這個程度。
“他們逐求利益,倭寇也會從這一次中藏到甜頭,這樣發展下去,東南……”
東南會發展成什麼樣子,曆史上能看得出來,嘉靖朝倭寇泛濫絕對和正德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陳瑀也知道,他的改革不可能會這麼成功,期間一定會遭到許多人反抗,而楊廷和便是首當其沖的一人,他想要穩定自己的權力,就必須要兼顧到地主士紳貴族宗親的方面,隻有這樣,他的權力才能牢固起來。
“其實真正讓我氣氛的不是市舶司被關了,而是朝廷處理此事的态度,發生這麼大的事竟然不徹查到底,雖然皇上抓了吳邈,也讓錦衣衛徹查了福建兩個指揮佥事,可是事情最終還是被壓了下來,楊廷和權力真的已經到了頂峰,不顯山不漏水,這些事情就這麼含糊的被處理過去了。”
房小梅點點頭,“你也莫要想這麼多,塞翁失馬,焉知禍福?皇上雖然貪玩,但是這天下還是他朱家的,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楊廷和這樣下去,說不得這時候會想起你來。”
陳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問她道:“對了,豬兒最近找到了。”
“是嗎?為什麼不帶回來……”脫口而出,随即又覺得不妥,畢竟房镗和陳瑀也沒有什麼太多的親戚關系,陳瑀也不是開善堂的,怎會無緣無故的給家中多添一個累贅?
“瞧你那點心思!你相公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陳瑀不悅的道。
被陳瑀看穿心事後,房小梅臉色還是紅了紅。
“托幾個沿海衛所的朋友找的,在麗水發現了他,他改了姓,起初我也是讓衛所傳了我的話,可是那孩子倔的很,說二老老了,膝下無子,要為他們養老,你放心好了,我打探了那一家,還是世襲的軍戶,隻是這樣一來,豬兒日後可能也就改了軍戶,成年之後怕還要入軍。”
知道豬兒近況之後,房小梅懸着的心也稍稍安了一點,便好奇的問道,那他現在該成何姓?
“哦,那家世襲軍戶姓盧。”陳瑀漫不經心的道。
“盧镗?”
“盧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