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厚照還沒有到達京畿,京師内便已經炸開鍋了。
乾清宮位于乾清門内,“乾”乃“天”意,“清”取意“透徹”,一來象征透徹如天空,不渾不濁,國家安定;二乃象征皇帝的所作所為如同清澈的天空一樣坦蕩,無任何見不得人之事。
乾清宮,東暖閣布置的十分樸素,若是外國使臣能來此,他們決計不會相信這是一國之主日常起居的地方,閣内無一名宮女,三十五歲的弘治皇帝清心寡欲,至今隻有一後,無妃。
日常除了朝會、經筵,基本都會在乾清宮内,今夜乾清宮燈火透明,平日溫文爾雅的弘治皇帝今日當真是動了大怒,他面色鐵青,拿着手中的奏章觀看半響,臉色愈發的不好看。
塌前并排站着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劉健、輔臣戶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李東陽、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謝遷、吏部尚書馬文升、戶部尚書韓文、禮部尚書張升、兵部尚書劉大廈、刑部尚書闵珪、工部尚書曾鑒。
大明弘治朝内閣輔臣、六部尚書,可以說國家的所有治國棟梁都低着頭,一動不動的站在這年輕的皇帝前。
“好,好一個蠻夷無禮,自當教化,這就是爾等給的處理結果?”弘治怒極,将奏章狠狠的摔在幾人的腳前。
“六個倭人,在我大明兆億子民前就這麼明目張膽的穿梭?竟然跑到錢塘殺人搶劫,二十多條人命,爾等就一句教化了事?”弘治皇帝嘴唇在顫抖:“臉啊,你們九張老臉都不要了?朕也跟着你們不要嗎?”
“皇上息怒!”九人異口同聲道。
“息怒、息怒,息個狗屎的怒,爾等是朕大明的棟梁啊,居廟堂之高憂其君,治大廈于将傾,現在朕這個大廈還沒傾,不需要爾等治,可爾等能不能不做到那麼的丢臉?”
“臣劉健為首輔,處理不當,乞求緻士。”劉健将頭上烏紗摘了下來,當即跪了下去。
“緻士,事情解決不了就緻士了事,此歲多少人緻士?天災緻士,水災緻士,什麼都要緻士,爾等是不是就這樣威脅朕?就這樣才能表明爾等是忠臣烈士?”
“王璟緻士,爾内閣首輔也要緻士,想要撂擔子?想都不要想!”弘治皇帝像是發洩的差不多了,看着這七十高齡的劉健,弘治皇帝終于不忍心的道:“劉先生起來吧!”
“謝皇上開恩!”劉健跪拜道。
“着浙江備倭都司總督備倭黃華撤職查辦,暫由指揮同知白弘代總督備倭!”弘治皇帝道:“着右佥都禦使王璟調查此事,同意禦史王經之奏,錢塘縣令撤職,擢升主簿為縣丞,暫代管理錢塘縣,并協助王璟查出倭奴前來緣由,李四,枭首!”
…………
錢塘縣縣衙刑牢内,任憑陳瑀如何威脅,那李四拒不承認認識這批倭寇,更不要提受何人指使前來抓陳瑀,陳瑀心急如焚,眼看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若是今日不問個清楚明白,日後所有的結果緣由都是由朝廷公布,可信度,陳瑀不敢苟同。
這一點對于前世為官的陳瑀來說,再清楚不過。
“《大明律》有定,凡同謀結聚及為向導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謀叛已行律處斬,仍枭首示衆,全家發邊衛充軍!你是英雄好漢,可曾想過你的家人?别以為你什麼都不說就能保住這條命,告訴你,你去見閻王是闆上釘釘的事了,可是你的主人呢?為何現在連個屁都不放?”
“那日想必你也知曉我和殿下的關系了,告訴我,或許可保爾家内平安,話我就說到這裡,結果如何都是你一念之間,明日爾等就要被調按察司衙門,神仙難救!”陳瑀連唬帶騙,說完之後背着手便離開。
步履從容,仿佛他說不說都已與自己無關一般,其實心中卻迫切想要知道。
“房十一!”開口了,那李四被陳瑀唬住了,其實陳瑀這一番話,全都是廢話,他是認識朱厚照不錯,可現在人家在京師,陳瑀除非有手機,不然皇宮都沒見到,就被守衛亂棍打死了。
他也能保李四家人平安不錯,可那李四家人本來就不會死,充軍又不會死,所以這句話也沒有騙李四。
“房十一?”陳瑀記住了這個名字,房家?陳瑀不确定這房十一和房家的關系,于是他又繼續問道:“為何抓我?”
“本我等就是被這個房十一雇來的,他以絲綢金銀為誘,讓我等抓住一個叫陳瑀的秀才,然後将其雙手打殘便可,這是件小事,我也沒在意,我就是個翻譯和聯絡員,然後我就照做了,我也不曉得這些倭奴為何會這般獸性大發。”
打殘雙手?這樣的事任何人都能做,為何要勾結倭寇?這解釋不通,完全可以找錢塘縣或者是周邊縣城的地痞流氓,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陳瑀背着手準備離開,待走到李四隔壁的時候,他突兀的對房内那倭寇道:“你東西掉了!”
那名倭寇下意識的朝地上看了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做出滿臉的茫然狀。
果然懂中文!難怪一直在偷聽自己和李四的對話!
這件事絕不像明面上的那麼簡單!陳瑀見時辰差不多了,悄悄的離開了縣衙衙門刑牢。
第二日,按察司衙門來縣衙提人,誰知在牢内發現五個切腹而死的倭寇。還有那李四,也已經被刀刺破了兇口,躺在皿泊中一動不動。
王璟得知此事後立刻帶人包圍了縣衙,本來案子已經讓人焦頭爛額,現在竟又發生了這樣的事,若是此事不有個合理的解決,他這個右佥都禦使也幹到頭了!
牢房内哪裡會有刀?到底是何人殺了這幾個倭寇和李四?是為了阻礙破案還是有其他的目的?王禦史不得不把縣衙内所有人都列入了可疑的名單内,近幾日挨個審訊!
李梓棋聽聞這件事後,當即就暈了過去。
第三日,王璟和新任縣丞房資按例提問李壁,滄海桑田,前一段時間他還是這縣衙的首領館,現在竟然被佐貳官審訊!
“堂下何人?為何不跪?”房資拍了拍手中的驚堂木,這原本屬于李壁的東西,現在拍起來竟然這麼的順手。
“本官乃弘治八年舉人,尚未被革功名,為何而跪?”李壁倔強的道。
“哦,倒是給忘了,李大人……不,李壁,可否告訴本官,在辛醜日,也就是前天下午你在何處?做何事?可有人證明?”房資現在為主審官,一旁的王璟則為陪審。
“吃飯、睡覺,誰來證明?無人證明!”李壁道:“我李壁行的正做的端,沒做過這等肮髒的事!”
“休的嘴硬!”房資道。
“房縣丞,注意你說話的方式!”王璟臉上帶有不快,怎麼說這李壁乃一屆舉人,你這小小的秀才,有何資格這般說話?
“嘿嘿,是是!”房資對王璟笑道:“暫且帶下去吧,傳刑房範典史和當日值班小吏馬鐵。”
他說完,便有小吏帶着範典史和馬鐵前來。
這二人可和李壁不同,他們無功名在身,見到房資便乖乖的貴了下去。
“我且問爾等,辛醜日,爾等在做什麼?”房資繼續問道。
“回大人,我和兄弟們去李家圩調查那李九六死因,有吏目證明!”
“回大人,我那日一整日都在牢房值班,可這人真不是我殺的呀!”馬鐵跪在地上,如搗蒜一般的叩首道。
“一整日都在?可發生何奇怪之事?”
“沒……哎?有,那日小姐找我去搬了一會兒東西!”馬鐵道。
房資聽到此處,眼睛一亮,他道:“好,下去吧,傳李家小姐!”
未幾,李梓棋被人帶了上來,她面色愈加的消瘦,俊俏的臉上無一點點皿色,整個人魂不守舍,連走路都是被人拖着的。
她實在想不通,好好的,為何會發生這麼多事?近日發生的這一系列事對于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打擊實在太大了!
“堂下可是李家小姐?”房資面無感情的問道。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和藹可親的房叔麼?為何變得這麼的陌生,這麼的冷漠?
“是也不是?”房資的這一聲驚堂木徹底把李梓棋驚醒了。
“正是!”
“刑房吏目馬鐵說爾曾讓其助你搬運,可有此事?”房資問道。
“卻有此事!”李梓棋道。
“好!”房資笑道:“整個衙門都已經審訊完了,所有的檔口都在此處,本官掌巡捕十餘年,依經驗,這其中定有人借此進入牢房,實施迫害,爾包容罪犯,快些告訴本官,那厮是何人?免得受皮肉之苦!”
“奴不知曉大人的意思!”李梓棋目光十分的堅定。
“哼!嘴硬,上刑!”房資冷峻的道。
李梓棋面如止水,雖然她内心十分的懼怕,但是她卻從未如此堅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