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秘密，讓他感到高興又感到憤怒，那是一種幾乎讓他撕裂的消息。

　　他不是穆家的人。

　　他和姐姐不是親姐弟。

　　他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好喜歡姐姐，不是弟弟對姐姐那種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不是親姐姐，就可以喜歡她了吧？

　　但同時他又很憤怒，姨娘簡直讓他感到惡心，她怎麼能夠欺騙自己，欺騙所有人？

　　還有那個身為他親生父親的家夥，也是個令人厭惡的臭東西。

　　他教他殺人，教他做壞事，教他做個不擇手段的人，因為隻有不擇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說，身為他的兒子，一定要摒棄無謂的情感，無欲則剛。

　　他讓他經歷嚴酷的訓練，如果不合格就會挨打，比小時候被姨娘打還要痛苦十倍百倍。

　　可是他唯一慶幸的是，他不是穆輕輕的弟弟啊，隻要他足夠強大的時候，就可以把她帶出穆家，他可以擁有她一輩子了。

　　所以他咬牙挺住，再痛苦的折磨和訓練，他都能挺住。

　　因為這會使他更強大，讓他早點實現願望。

　　穆家太醜惡了，那麼美好的姐姐，不屬於那裡，他也不屬於那裡。

　　但是他回家看她的時候，她還是那麼恨他。

　　他告訴她，他不會折磨她了，隻希望她能夠對他笑一笑。

　　可是沒用，她的眼神麻木冷酷，她變得瘦骨嶙峋，身上發出腐朽惡臭的味道，她不再像他記憶裡那個可愛甜美的小姐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穆辰不能接受。

　　他開始恨她。

　　恨她讓他喜歡她，又恨她不再是他喜歡的她。

　　唯一發洩憤怒的方式，就是折磨她，她露出楚楚可憐的眼神時，他竟然隱隱有些興奮。

　　她慘叫的聲音，仿佛會讓他得到些許安慰。

　　因為他為了她，也總是在受折磨啊。

　　一起受折磨吧，一起在地獄裡沉淪吧。

　　他在外面受了多少傷，回來就加倍讓她感受。

　　她承受不住的時候，幾次昏死，他就用盡一切辦法救她，他不會讓她死。

　　誰也奪不走她，連閻王也不可以。

　　他不讓任何人接近她，把她圈禁在地窖裡，隻有他可以靠近她。

　　他想，就這樣一輩子也不錯。

　　可是沒想到，她死了。

　　失蹤了。

　　他還是失去了她。

　　他幾乎發瘋了，他想殺了穆恆和小趙氏，他想殺了穆仙兒。

　　但是他做不到。

　　因為那個人不允許，他阻止了他。

　　穆輕輕回來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那時候他在外面接受任務，迫不及待回來見她。

　　她雖然還是很瘦，可是變得很美，目光不再空洞麻木，她竟然還會笑。

　　可是笑容太假了，她看著他笑的時候，隻讓他覺得憤怒。

　　她說她不再是當初的穆輕輕，她不會再被他欺負。

　　她會打他。

　　但是她不知道，他見到她其實很開心，因為她還活著，回來了，他想，隻要她願意，他可以做一切事來彌補她。

　　可惜啊，穆輕輕不是這樣想的。

　　她恨透了他，眼神裡除了恨就是恐懼。

　　她越是恨他，他就越是不甘心，想要毀掉她偽裝的面具。

　　可是他發現，穆輕輕真的變了。

　　她既不是小時候那可愛甜美的姐姐。

　　也不是後來被他折磨的可憐蟲。

　　她會對她身邊的人微笑，她開始像個正常人了。

　　怎麼能這樣呢？

　　他做不了正常人，她怎麼可以舍棄他？

　　她竟然還想要嫁給別人，她竟然心甘情願地要嫁給他，她想要愛別人。

　　不行，這絕對不行啊！

　　那一刻，他什麼都不想，隻想阻止她。

　　一起在黑暗的泥沼裡沉淪，一起去死啊，為什麼要推開他？

　　穆辰的回憶到此終止。

　　清雪關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發現自己流淚了。

　　這麼多年了，他竟然還有眼淚？

　　可是現在，連擦眼淚的能力都沒有了。

　　窗一直開著，他隻能看到天空逐漸變黑，然後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他睜開眼，什麼都看不見。

　　一陣風吹來，他感覺到有人來了。

　　黑暗中，憑借著熟悉的氣息，他也能知道是誰來了。

　　他真想問他，來做什麼？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他會好心過來看望他嗎？

　　“為什麼就是偏偏不聽我的話？”來人惱恨地問。

　　穆辰沒有辦法回答他，甚至連喉頭都懶得動。

　　為什麼不聽他的話？

　　因為是他親手把他變成了今天這個怪物。

　　“早讓你殺了那個女人，她是你唯一的魔障，你偏偏就是不聽話，好幾次我派出去的人都要得手了，你偏偏要救她！”

　　“如果你聽我的，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在你身上耗費了多少心皿和時間？”

　　“我以為你是我最出色的孩子，一心想要培養你，將來皇權富貴，唾手可得，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你偏偏執迷不悟，多年來，始終無法擺脫自己的心魔！”

　　“你瞧瞧你，現在還有個人樣嗎？”

　　穆辰聽著他的數落，扯動了一下嘴角，竟然很想笑。

　　“你想活著還是想死，如果你想死，就吭一聲，我現在就可以送你歸西，也省得你苟延殘喘了。”

　　來人靠近了他，站在床邊，他有一雙老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哪怕是黑暗中，也能清晰看到穆辰。

　　穆辰同樣也看得到他。

　　他的眼裡沒有絲毫疼惜和不忍，有的隻是殘酷，冰冷無情。

　　這就是他的生父。

　　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麼人都可以利用，什麼人都可以犧牲的冷皿暴君。

　　穆辰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是如何將他培養起來的，自己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孩子，隻是工具。

　　他用盡各種手段磨礪他，打造他，希望他變成他一樣殘忍無情，冷酷到底，隻對他一個人俯首帖耳的工具。

　　“你不吭聲，是怕死嗎？你要是怕死，就不該如此衝動無腦，秦王比你想像的要狠辣的多，他可不是他那個老父親！”

　　穆辰微微閉上眼睛，他聽夠了這樣的話。

　　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隻會讓他內心充滿憤怒和無助。

　　他寧可自己是穆恆那個平庸男人的兒子，至少他心裡是真的關心愛護過自己。

　　可眼前這個人不同，他沒有感情，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