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災的地方不止丹裡一處,等許星到災後應急點時,發現已經有許多人在了。
聽救援人員的語氣,這次在山區的許多地方都受災了,隻是有的嚴重有的輕松,丹裡是最嚴重的。
已經晚上,災後應急點依舊有人排着隊在領幹淨衣服,志願者把姜湯,感冒靈送至各個帳篷。
許星把書包背在前面,扶着楊萍萍下車,跟着大部隊往救災帳篷走:“外婆,一會兒你就在帳篷裡等我,我去給你拿幹淨衣服和感冒藥。”
她的聲帶在白天受損嚴重,聲音依舊沙啞。
楊萍萍遭逢大難,精氣神早就跑了個幹淨,聽到許星的話,連連點頭:“好,你自己也吃藥,别感冒了。”
許星應下,扶着楊萍萍才走了百來米,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她。
“許星——”
祖孫倆微微一愣,轉頭,看見不遠處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西服套裝的女人。
小雨把她的卷發都打濕了,濕哒哒地黏在臉上,這會兒她正腳步不停地朝她們走來。
邊走邊問:“丹裡的人下午就陸陸續續出來了,我他媽找了你一整個下午,你怎麼現在才出來?!溫峋呢?他一個大老爺們,讓你們這一老一小自己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媽的,電話也打不通……”
“胡姐姐……”
胡女士噼裡啪啦一堆問候還沒說完,猛地頓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許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能說話了?”
許星點頭,眼睛裡都是水霧:“溫峋……溫峋不在了……”
胡女士一愣,好像被這句話給砸蒙了,結巴道:“什……什麼,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在了?”
許星咬了咬牙,哽着聲音開口:“就是不在了,被……被泥石流,帶走了。”
胡女士愣在原地,往日的撩欲全沒了蹤影,和許星一樣呆滞地看着對方。
半晌,才罵了一句髒話:“這狗東西,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他媽給老娘托孤了!”
許星有點懵,但聽明白了“托孤”兩個字,連忙問:“什麼托孤?他什麼意思?”
胡女士瞧着她,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先别管那多,我去和負責人說一聲,你和楊阿婆跟我走。我既然答應了他要照顧你們,就不會把你們丢在這兒。更何況受災人員太多,床位緊缺,能空出兩個就空出兩個。”
邊說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和那邊說明原委之後,帶着許星和楊萍萍離開。
許星知道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她還要照顧身邊的老人,不能耽誤,便沒有再追根究底。
胡女士的車停在救援點外圍,剛上車她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公事公辦的語氣很冷靜:“梁嫂,讓李醫生來家裡,還有煮一點姜湯備着,晚飯也準備好。再讓人收拾兩間幹淨的客房出來,有客人到訪。”
那邊應下,胡女士挂了電話,目視前方,話卻是對許星說的:“你藝考那天,剛把你送進去,他一出來就和我說如果有一天他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讓我幫忙照顧你和楊阿婆。”
她哼笑一聲,“我當時還以為他在說屁話,沒想到,這烏鴉嘴真被自己給咒死了。”
“他沒死,”許星打斷她,語氣執着堅定,“隻要沒找到他的屍體,他就還沒死!”
胡女士一怔,從後視鏡裡看她一眼,笑起來:“也是,他那種目中無人的人都有了牽挂,怎麼可能讓自己死?”
車廂内一時安靜下來,許星卻心緒難平。
她沒想到,他在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在思考關于她的未來了。
隻是那個未來裡沒有他,可他又實在放心不下她,所以向來桀骜的人,向别人低了頭。
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把她和外婆都安排妥當了。
那個混蛋,想了那麼多,為什麼就不想想自己呢?
許星憋着氣,咬着唇,想要把眼淚逼回去,卻收效甚微。
楊萍萍牽着她的手,用冰涼的手指去抹她的眼淚:“星星不哭不哭,小峋會沒事的,啊。”
許星撲進楊萍萍懷裡,揪緊她的衣服,肩膀顫動,小聲哽咽。
胡女士看了後座的祖孫倆一眼,沒有說話。
到家後,胡女士先讓祖孫倆去洗了個熱水澡,再出來時量了體溫,許星有點低燒,楊萍萍已經發起高燒了。
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先開始吊水。
老人家躺在床上,精神不太好,但受人恩惠,還是朝胡女士歉意地笑了笑:“胡老闆,謝謝啊,我們祖孫倆給你添麻煩了。”
胡女士搖頭:“沒事,我和溫峋算是朋友,也把星星當做妹妹。更何況,我早就答應過他會照顧你們。這段時間災後重建,他們那邊肯定忙得不可開交,沒法人人都兼顧。你們在這兒我也放心。”
說着,她看向許星,溫聲道,“星星不是高考完了嗎?查分,填志願,我這兒也方便。您要是累,你就先歇會兒,廚房裡溫着粥,您要是餓,就讓她們端過來給您。”
楊萍萍點頭:“欸,我知道,我睡一會兒。星星先和胡老闆去吃飯吧。”
許星搖頭,不肯走:“外婆,我不餓,我陪着你。”
楊萍萍心疼地看着她,輕輕拍拍她的手:“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哪有不餓的?乖,先去吃飯,吃飽了再上來。”
胡女士揉了揉許星的肩膀:“走吧。”
飯桌上,胡女士坐在她對面,看着她面無表情地扒拉着碗裡的飯,終于忍不住提醒:“許星,吃菜。”
許星愣了一下,讷讷地應了一聲:“哦。”
胡女士:“……”
她真是又心疼又無奈,這哪裡是吃飯,分明是為了不讓自己餓死,機械性充饑。
她起身,坐到許星身邊,認命地伺候她吃飯。
“人呢,要學會向前看。你自己都說了,他肯定沒事。既然他都沒事,難道你能讓自己有事?民以食為天,無論如何飯要好好吃。你不吃飽吃好,哪裡來力氣去找他?”
許星停止扒飯的動作,轉頭看她,雙頰鼓起,哽咽着問:“我真的能找到他嗎?”
胡女士揉了揉她的頭發,笑得溫柔:“能。”
許星含淚點頭,也跟着笑起來:“嗯,他還在等着我找他,我不能放棄。”
正說着,西圖瀾娅餐廳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媽媽……”
許星的注意力暫時被這道聲音吸引,巡着聲音看過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白白嫩嫩,還在伸手揉眼睛的小團子。
她怔住,連嘴裡的飯都忘了咽下去。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胡女士已經過去将人抱起,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寶貝兒,怎麼醒了?”
小團子抱住胡女士的脖子蹭蹭,黏糊糊道:“口渴。”說着,小心翼翼看許星,自以為小聲地悄悄問,“媽媽,這個姐姐是誰啊?好漂亮。”
許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