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喜彌試鏡完的第二天。
她正在自己别墅看書,突然接到何寒的電話。
“現在斷網,鎖好大門,跟我保持手機暢通。”說完就挂,也不管她聽沒聽請。
周喜彌很少上網關注娛樂圈的事,一般就刷刷視頻看看可愛的貓貓狗狗,可人基因裡自帶一種充滿叛逆挑戰性的好奇心,她鎖好大門後在家裡轉了幾圈忍不住點開微博查看熱搜。
【周喜彌被爆霸淩虐待助理!】
這是她的詞條第一次跟爆椒牛肉面一個顔色,盡管詞條内容她看了一臉懵。
她霸淩助理?!
周喜彌睜大眼睛點進去,微博自動播放的視頻裡,帶着墨鏡和口罩字字泣皿訴說着如何被她虐待霸淩的正是陪伴她三年的助理宋彥。
視頻裡宋彥變了聲,以傳統受害者采訪的視頻角度一條條控訴她的罪行。
他哭訴周喜彌逼他喝洗發水,因他長得胖天天容貌羞辱他,以幫他減肥的名義夏天不準他開空調,嫌他不夠順眼冬天不準他穿太多,除了拍戲和上廁所什麼事都讓他做,連水都要人喂着喝,水溫一旦把控不好直接上腳踹,長期語言霸淩和把他當仆人一樣奴役的殘忍行徑令他患上重度抑郁,每天都在求生的邊緣徘徊。
宋彥說得聲淚俱下,極具感染力,加上他臉長得憨厚老實,很難不讓人相信他說的話,為提供真實性,視頻末尾宋彥還附上自己和她的合照,還有那張撐傘的照片。
證人證言證物都有了,一開始不信的網友也開始動搖。
雪上加霜的是,不過十幾分鐘一些營銷号編發了統一的通稿,還突然冒出一些自稱圈内人士的爆料者發微博錘她。
有的說她難采訪不是一天兩天,還經常耍大牌,鏡頭前鏡頭後完全是兩副面孔,在劇組看心情演戲,心情不好直接罷拍,還會為了旅遊經常請假拖累劇組進度,有的說她對他們工作人員永遠是一副瞧不起的态度,很多跟她合作完的工作人員因受不了她的所作所為轉行,有的說她在後台會肆意羞辱同期小花和她們的粉絲,用詞極其難聽。
在他們嘴裡,周喜彌是一件人事都不幹,每天盡去嚯嚯别人,很不得把娛樂圈攪翻天的大魔女。
有組織有預謀的操作下,被蒙騙煽動的網友和藏匿其中的水軍失了智般辱罵她,她評論區之前的誇贊評論瞬間被瘋狂湧進來的惡意評論踩在腳底下。
烏黑沉重,難以翻身。
如同那段時間的周喜彌。
何寒動作很快,他迅速聯系公司花錢撤熱搜控評,咨詢律所後用工作室号發了否認聲明和律師函,一套公關下來事情沒有任何轉機,本意想要網友冷靜的律師函反倒成了網友的腎上腺素。
辱罵和嘲諷沒有停止,而是像病人身體裡不斷分裂的癌細胞,快速猛烈地吞噬健康細胞以滋養自身。
他們将她的臉AI換臉到各種獵奇小視頻,給她P遺照,P裸照,造黃謠,拿她以前的演戲片段和采訪剪輯各種搞怪視頻,往她住址寄死老鼠和腐爛屍體照片。
這是一場狂歡。
一場以滿滿惡意堆砌出來的狂歡。
“真把自己當皇太後了,看她站的那樣,有什麼好裝的,無語。”
“不懂就問,照片裡的小姐姐是殘疾嗎?”
“大膽!還不給我皇太後準備龍椅,小心皇太後逼你們喝洗發水。”
“長得好眼熟,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在白禮一家酒店看到過她陪一群男人上樓,不知道去幹什麼,可能是開房搓麻将吧。”
“有沒有種可能,她就是麻将桌。”
“我有視頻,五元秒發。”
她是免費射擊場的靶子,誰不爽都可以往她身上補一顆子彈,沒有人覺得不對,沒有人指責他們,沒有人為她說話。
所有人隻覺得她活該。
那段時間周喜彌悶在家裡不哭不鬧,她翻出買回來快放到積灰的拼圖,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對照示意圖安安靜靜的擺放,黑亮的長發用米色發圈随意挽起,認真找尋挑選拼圖碎片的側顔專注溫婉,仿佛她呆在充滿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網絡上的腥風皿雨對她造成不了絲毫影響。
隻有她偶爾在半空中停滞的手臂和忽然放空的神情能證明她在害怕。
微不可見,隐藏極深的害怕。
她不敢打開手機,不敢出門,甚至不敢閉眼。
每當天一黑她會想象有人闖進門來,接着化身正義使者打開閃光燈曝光她這隻躲藏在别墅的過街老鼠,她想辯解卻被捂住嘴,一波又一波人踏進來将她架上十字架,身後熊熊燃燒的火堆是他們對她的審判結果,即将倒向火堆時她妄圖瞪大眼睛看清他們的面目,蓦然發t現他們個個面目模糊,仿佛帶着天生的的保護盾牌。
他們都有,隻有她沒有。
事件當事人宋彥不知所蹤,何寒邊向法院起訴邊聯系最好的公關公司替她做好公關,一向刀子嘴的何寒看到她的狀态歎了口氣,囑咐她好好休息又放心不下,哪怕每天忙得轉個不停也會抽空過來看她。
他不會安慰人,也知道安慰對此時的周喜彌沒有用。
兩人在客廳無言吃完一頓午飯或者晚飯,然後何寒接起電話離開,囑咐她鎖好門,保持手機暢通。
周喜彌表情木然答應他繼續呆坐在沙發上。
有時候會繼續拼圖,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無論想什麼都會轉到那些對她的謾罵上,她沒有辦法停止思考,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好起來。
與此同時她慶幸《在都市戰鬥的女人》這部劇已經殺青了,沒有因她讓劇組停擺連累進度。
可惜的是,張奧導演的電影與她徹底無緣了。
再多她就不知道想些什麼了。
想蔣煜嗎?
說來可笑,她殺青那天和蔣煜鬧了一次脾氣,吵了一場毫無價值的架,無意義的冷戰直到今天,她原本想先低頭給他一個台階下,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金主,服軟這件事他這輩子都做不來,按理說這事就應該由她做。
但她如今沒有心情去想蔣煜的事。
她好累。
真的好累。
白禮市為她應景下了一場大暴雨,她坐在落地窗前看雷電蜿蜒在黑墨染成的天幕上。
狂風暴雨她坐在落地窗前心情反而平定不少,欣賞着前一秒陽台亮如白晝,等熄滅後又迫不及待砸下震耳欲聾的雷聲,聲勢之大仿佛欲将天幕撕開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向她展示粉飾太平的内在有多猙獰不堪。
嚣張的大自然面前,她的焦慮竟奇迹般的暫時遺忘,躺在地闆上一覺睡到大中午。
第二天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何寒。
“你那後台沒找你?不要你了?”何寒開門見山問她。
“可能吧。”
周喜彌爬起來拆開何寒給她帶的積木,是一顆像素地球,她積灰的拼圖兩三天已拼好裱起來,現在正放在她卧室門後繼續積灰。
“那幫狗東西藏得夠深,特别是宋彥那吃裡扒外那死玩意,老子操他全家!老子挖他祖墳!等老子逮住他遲早要把他那顆豬腦袋割下來喂狗!”何寒突然情緒激動亂罵一通。
她點評道:“狗狗是無辜的。”
“這是重點嗎?”
她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陣何寒問:“他能替你解決嗎?”
像素地球全是微小顆粒,剛拼一會她眼睛已經開始難受,她閉上眼睛。
“能。”
“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