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河站這個地方，貨運兼客運，來往的人跟車非常的多。

　　轟隆轟隆，五六分鐘就來一趟，旅客背着大包小包，家人跟在後頭揮淚告别。

　　虎妮帶着東西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徐夏來跟在身後經曆了兩次背包被人拉住的情況。

　　不得已隻能把背包放到身前，狼狽的跟着堂妹左躲右閃，整個人早已經沒有了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這就是傳說中的早高峰。”

　　虎妮走到一個空闊的地方驚歎一聲，早上七八點，差點鞋子都被踩掉了。

　　“早啥啊，這裡人可真多，卡車跟汽車也多，怎麼這裡的自行車前面還得加個鬥。”

　　徐夏來剛站直身體就聽到小堂妹在嘟囔什麼高峰，擡頭一看，被外面的熱鬧的景象給驚呆了。

　　一眼望過去，一條寬大的公路，左右兩側都是高樓，路邊還有一個穿着警服的人在指揮着交通。

　　“看那樣子是載貨。”

　　虎妮看了那些改裝的自行車，有點類似未來的三輪車，但還是比較簡單，隻是用幾根鐵棍焊成一個四方的籠子，隻能裝貨不能帶人。

　　“二哥，先去招待所。”

　　看着挺繁華的地方，虎妮決定在這裡多待幾天。

　　徐夏來點頭跟着一起往路邊走，這裡就好像烈叔所說的十步一店，百步之内有百貨樓，每隔十幾分鐘一輛汽車就呼嘯而過。

　　這個季節剛好都在囤東西，加長版的闆車上面一個個黑色的蜂窩煤，小巷裡頭的人家，牆外擺放着一捆捆大蔥跟白菜。

　　這裡全部的磚瓦房，兩層樓，三層樓更是多不勝數，真是稱得上人煙阜盛。

　　虎妮專注于找招待所，這地方店面太多看得眼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在到處打量的堂哥問：“有沒有看到招待所？”

　　徐夏來搖頭，而後提醒：“買個包子然後問問？”

　　他早上沒吃東西，肚子已經在打鼓了。

　　虎妮是個行動派，路口就有國營店，快跑幾步走了進去笑着說：“大姐，來六個招牌包子跟兩碗熱乎的湯。”

　　“二兩糧票，今天是羊肉粉絲湯，一共五毛錢。”

　　女人冷淡的從圍裙兜裡掏出票據，寫了一下就撕給虎妮。

　　“大姐，這裡哪有招待所。”

　　虎妮話剛說完，徐夏來就氣喘呼呼的跑過來，放下背包坐在闆凳上t看着不說話的國營店服務員。

　　“這東邊拐彎處就有招待所，别去第一家，往前面再走幾百米就有一家新開的。”

　　最忙的時候都已經過了，所以她非常熱心的站在原地介紹了起來，絕對不是因為見色起意。

　　“謝啦，大姐。”

　　虎妮道謝，随後轉過頭對着徐夏天問：“二哥，我看到這裡有澡堂子，等會要去搓澡不？”

　　聽家裡老人說，以前鎮上也是有澡堂的，後來給取消了，說搓澡會助長了階級資産腐化的思想。

　　徐夏來奇怪的看着堂妹，澡堂子是在虎妮三歲前後才關掉的，好像小嬸是帶過堂妹去搓澡的，真的記性這麼好，連小時候的事情都還記得。

　　回道：“可以。”

　　兩人加快吃早餐的速度，然後背着行李走到第二家招待所，門口的牌匾字迹看起來就很新。

　　“同志，要兩個一起房間。”

　　虎妮掏出兩人的介紹信跟畢業證書一起放上去。

　　“呦，十四歲就初中畢業啦。”

　　看了一眼，兩人竟然是堂兄妹倆，外出到羊城探親，天寒地凍去那麼老遠的地方。

　　笑着給開了單子又撕了兩張票，笑着說：“這招待所新開張，這個月入住的都送洗澡票，這是你們兩個人的，房間就在樓梯口那兩間。”

　　單獨的兩間，剛好在櫃台能照看得到。

　　“謝啦，姐。”

　　虎妮覺得在一樓就很不錯，爬上爬下不怕吵到别人，對面有一個房間應該是前台休息室，還不怕有人過來，前台人員一眼就能發現。

　　房間裡頭很簡單，隻有一張床，還有一個床頭櫃，上廁所也是去外面的工作，開了一個小窗戶在通風，不怕被偷窺。

　　虎妮低聲說：“二哥，咱東西都放這裡，搓澡的地方也不太好帶貴重的東西，洗好了趕緊回來就行，外頭還有個鎖頭能鎖住。”

　　身上有點刺撓，雖說是冬天，可是在家已經習慣了天天洗澡，這一個晚上沒洗，哪哪都覺得癢。

　　“好，拿個頭繩送給工作人員。”

　　徐夏來笑着叮囑，拿人的手短，拿了東西就會幫忙好好的看着。

　　“行，多拿兩個，我上澡堂子綁兩個揪。”

　　她看一下澡堂裡面有沒有人要。

　　虎妮拿着幾個工錢最便宜的頭花，樂呵呵的走到櫃台，現在這會兒也沒有人辦理入住。

　　她一手撐在櫃台上面，笑着說：“姐，我們老家的頭花款式，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挑一個。”

　　女人看着小碎花大腸發圈，驚喜的問：“你們那邊發圈這麼好看啊。”手裡拿了個嫩黃色的，還有點不好意思，又問：“一個多少錢？姐給你。”

　　“這不是想請姐幫忙多照看一下房間，談錢多不好意思啊。”

　　“職業所在，你不給我東西我都會看着的。”

　　年輕姑娘拍拍兇脯大聲的說道，又低聲問：“這一個多少錢？不貴的話，我再買一個。”

　　這三個顔色都很好看，她喜歡。

　　“這種在我們那賣五毛錢一個，這還不是最好看的，有一塊，一塊五，最貴的兩塊錢，老好看了。”

　　虎妮趁機推銷一下。

　　“好啦，趕緊去搓澡吧。”

　　徐夏來拿了點私人物品鎖好門就過來喊人。

　　“姐，回來再說啊。”

　　虎妮把桌上剩下的兩個發圈拿了就走，沒有看到女人一臉失望的表情。

　　她喜歡那個嫩綠色帶小花的款式，也不知道這小姑娘說的那些東西有沒有？

　　不過這丫頭帶着兩個不同顔色的發圈去搓澡，是不是太顯眼了些？

　　一紅一綠在霧氣蒙蒙的場景，想想就好笑。

　　港城湯河這個地方附近的紡織廠，礦場，面粉廠，制藥廠，還有大碼頭，小碼頭鐵路等等的交通要道。

　　這個地方聚集的人口是非常龐大的，雖然才早上，澡堂裡面人還不少，浴室進門就有三個大廳。

　　中間一個收銀台，身後一個面闆豎着三塊牌匾，上頭寫着：西側樓下大廳一角五分，東側大廳一角八分，西側樓上兩角錢。

　　“二哥，在西側樓下大廳人還挺多。”

　　虎妮看着排了一個長隊的地方，大概是裡頭沒什麼位置，收銀台那個服務人員一直翻着白眼罵着怎麼不好好排隊。

　　“咱上樓上吧。”

　　虎妮看着澡票是一角5分錢的，想着貴點就加點錢，看這情況，樓下大廳都不知道得排到什麼時候去。

　　“行，拿洗漱用品，”

　　徐夏來把手中的袋子拉開，從裡面又拿出個綢布袋子，把一次性浴巾跟透明包裝袋的洗發水，小香皂分給虎妮。

　　等會兒袋子還能拿來裝衣服，雖然對于這兄妹倆經常拿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東西，有些好奇。

　　但基于小時候見過小嬸能憑空拿東西，那時候小不懂事，吓得去跟他娘說了。

　　他娘開着玩笑說：“你小嬸又不是妖怪，還能吃得了你不成？”說完又急急忙忙去上工了。

　　後來這件事就被他遺忘在腦後，兄妹倆長大又弄出很多東西出來，知道了他們外婆那邊是做這種神神叨叨的事情。

　　想着應該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法寶傳了下來。

　　就跟他是土匪的後代一樣，這些秘密都是不能窺探的。

　　虎妮上前台交涉，補交了錢之後就被一個人帶着上樓上。

　　分為男湯，女湯，入門處有可以換衣服的地方，但是沒有櫃子，東西隻能放在一個貨架上面。

　　徐夏來快速的換下衣服，除了裡頭的小短褲，往裡走去撩起門簾。

　　可裡頭的景象差點閃瞎他的眼，一個個赤條條的人，他忙擡頭看屋頂，他覺得自己快要長針眼了。

　　…………

　　虎妮這頭一進門，也是坐在中間的長闆凳脫衣服，剩下内衣褲衩子就停下手，把外套什麼的都疊好放進綢布袋子裡頭，拿着發型左右兩側綁了一個揪，拿着東西撩起門簾。

　　一陣霧氣缭繞，裡頭莺聲燕語，聽着就是年輕姑娘在打鬧的聲音。

　　煙霧散去，就看到了熱水池旁邊穿着背心，短褲，在聊着天的年輕姑娘。

　　另外一邊的池子是年紀偏大的婦女，大家聚在一塊兒互相搓背，聊家常。

　　虎妮看到牆面上有挂鈎，就把東西挂了上去，然後找了個沒什麼人的地方下水。

　　“妹子，你這小衣服款式挺特别。”

　　沈長安是一名紡織廠的女工，這個小姑娘一進來就被她身上的背心給吸引住了。

　　不像身上的棉背心寬松又包不住肉，特别是夏天前面兩個小點點就會很明顯。

　　虎妮笑着說：“就是弄成兩層的，中間再加個薄薄的墊子。”

　　沈長安好奇的從水裡走到虎妮身邊，仔細的看看做法，想着到時候回家自己縫制一件。

　　“你這樣也看不清楚，我脫下來給你瞅呗。”

　　這裡面下了水的基本上身上肌膚都看得到，她又很幹癟，所以無所謂。

　　“不用，我看一下大概走線就可以了。”

　　沈長安笑着阻止她的動作，覺得這個小姑娘直率的可以，又看到了她頭上顯眼的發圈。

　　好奇的問：“你頭上的布料還挺好看，怎麼就拿來做發圈啦？”

　　這布料樣式都沒見過，那麼大拿來做發圈多浪費。

　　“我們村裡就是做這個的，不僅有這種布料，還有冬天毛茸茸的發圈。姐，你們這邊哪個地方年輕人比較喜歡去的。”

　　虎妮一邊往自己身上潑着熱水一邊問。

　　這天氣，這種水溫實在是舒服極了，可惜沒有人幫忙按摩跟搓澡，隻有單純的洗熱水澡。

　　沈長安旁邊的幾個小姐妹聽到她說這個話題，紛紛也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說道：“老天橋那邊有個公園，還挺多人去逛的。”

　　“職高夜校，晚上人家下課好多人。”

　　“百貨商場人特别多。”

　　“年輕男女最多的地方是前進影院，剛上映不久的海霞特别多人看，海島女兵可真是好樣的。”

　　說這話的女生一臉的激動。

　　虎妮心想電影院不錯啊，還真是沒看過這個時代的電影呢。

　　她開心的問：“一般都是幾點開場？”

　　沈長安笑着說：“七點，一個半小時演完。”

　　“影院門口能賣東西嗎？”

　　虎妮低聲的問，看這地方那麼多的貨物來來往往，應該是不反對這個的，但還是得問問。

　　“影院門口有賣瓜子的，有烤地瓜的。還有煮花生玉米的，我們這早兩年就已經可以買賣東西了，長期的話要到公安部辦個證。”

　　說這話的年輕姑娘家裡有人在做這一方面，所以知道的比較全。

　　虎妮點頭說了聲謝謝，從池邊拿了一個白色的小圓片有雞蛋大小，放進水裡沒一會兒就泡發開來，用手搓了搓，立馬就變成了跟浴巾一樣大小的薄毯子。

　　“好厲害呀！這不就是薄的毛巾了。”

　　“為什麼雞蛋大小的東西一下子就能弄得大一張。”

　　大家紛紛議論，弄得對面那些婦人也都好奇的看了過來。

　　“嗨，這不是要出遠門嘛，冬天毛巾比較難幹，家裡人就用錘子把布料錘成這麼小一個，一遇水它就又變大了，又薄又容易幹，t比較方便攜帶。”

　　虎妮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沒人認識她，随便怎麼說都行。

　　而且這種一次性毛巾也确實是棉纖維做成的。

　　“還是用棉做的，原來棉還可以做成這樣的東西。”

　　沈長安好奇的拉了一下布料，隻不過這個跟她們平常的棉線有點不一樣。

　　虎妮又拿出洗發水洗了頭，其中有一個女孩兒問道：“這是洗發膏嗎？為什麼泡泡那麼多？”

　　她的洗發膏用的再多也不會起那麼多泡泡，這個比肥皂的泡沫還要多很多。

　　“這是洗發水，裡面還有點，要不要試一試。”

　　虎妮熱心的把剩下一半的袋子遞給那個問話的姑娘。

　　她可是打包了很多洗發水出來的，這個用量也就是一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