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是什麼話？我怎麼養不起兩個孩子，這些年我拼命去出任務，還不是為了兩個孩子過得好一點。”

　　蘇天湖反駁道，他跟家人聚少離多，每次的津貼都直接打到妻子單位一起領。

　　除了每個月贍養父母的十塊錢，剩下四十塊錢夠母子三人生活的，更别說妻子每個月還有25塊錢工資。

　　這可比部隊家屬樓裡頭的大多數人好太多了。

　　“好個屁，我家兩個孩子就算是在饑荒的時候，都不會營養不良，我看呐，就是你眼瞎，看不見家裡兩個孩子在受苦。”

　　蘇美美氣沖沖的怼了幾句，越想越煩，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往病房裡面走去。

　　蘇天湖指着走進病房的妹子：“你……”

　　徐志星忙把他的手指輕輕的拍下，笑着說：“大舅哥，這嫂子人生地不熟，你還是趕緊去外面找一下。”

　　自家媳婦他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這大舅哥真不客氣，一來就指着鼻子說，真看不順眼。

　　蘇天湖看了窗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想到這邊确實沒有部隊的安全，點點頭走下樓去。

　　病房内，昏黃的燈光照映下，兩個孩子呼吸綿長平緩，看樣子睡得挺安穩的。

　　蘇美美剛站在床邊，大的那個眼頰就微動，很快的，又平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徐志星走了進來，擔心的說道：“咱爸媽還在家裡等着，要不你回去說說，我在這看着兩個孩子。”

　　“你說這叫啥事嘛？”

　　蘇美美無言以對，早就感覺這趟回來應該沒有那麼順利，想不到已經快到門口了，竟然還來這麼一出。

　　“這倆孩子得住兩天養養，咱明天得上班，你讓嶽父嶽母過來看着。”

　　他們好不容易上個月不放假才積攢這天假，這個月準備35号請假回鄉下，去聽香江的風土人情跟玩摩托車。

　　這是絕對不能浪費的一天。

　　“醫生說隻是營養不夠才會暈，帶回去吃好喝好啥病沒有，家裡比醫院暖和，等會兩人醒了，吃點東西就一起帶回去。”

　　蘇美美絮絮叨叨，看着兩個孩子的面容，還好都長得像他們家的種，這要是跟那個讨人厭的嫂子一樣，她看了都煩。

　　這兩人的性格得好好掰扯掰扯，他們家就沒有悶不吭聲的小輩。

　　“好，趕緊回去通知一聲，别讓爸媽在家裡焦急的等待。”

　　徐志星苦口婆心勸着繼續唠叨的妻子，把人推出病房，讓她路上慢點别急。

　　回身走進病房，坐在椅子上面，回想着今天的一切，交費處那女人冷漠的面容，看來今年這個年不能好好過了。

　　床上的蘇富南嗯哼一聲，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轉頭睜開眼睛，憨憨的打了個招呼：“姑父好。”

　　徐志星嬉皮笑臉的問道：“嘿呦喂，醒了，餓不，吃點啥？”

　　“有點餓，能來個肉包子不？”

　　蘇富南看到病房一側病床是哥哥睡着，中間站着的人是今天剛剛認識的姑父，不免有點大膽的提出要求。

　　“不行哦，醫生說你們腸胃比較弱，不能吃油大的東西，我上外頭給你們點青菜粥，吃兩天再吃肉，這樣才不拉肚子。”

　　徐志星摸了摸垂下的小腦袋安慰。

　　果然孩子聽完眼睛亮晶晶的點頭，隻能讓人等着，自己上國營飯店買去，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下班，應該得找熟人走個後門，插一下隊。

　　等病房門關上，蘇富南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哥哥的床前，用手捏住他的鼻子。

　　“别鬧。”

　　蘇富錦沒好氣的拍開弟弟的手，坐起身來四下看了一眼，其中兩張病床都沒有人。

　　轉動僵硬的身子骨，打着呵欠：“難得睡個好覺。”

　　他們來t的前兩天，就被舅舅大冬天的淋冷水，想讓兩人發燒不能離開部隊。

　　這幾年下來，抵抗力增強了不少，才能在爸爸回家的時間内健康的離開部隊。

　　“姑父人很好，說過兩天就能給肉吃。”

　　蘇富南隻覺得自家姑父是個菩薩，人大方又輕聲細語，不像他爸，隻會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聲如洪鐘，身姿挺拔。

　　他飯都沒吃飽，哪來的力氣挺拔？

　　“嗯，不能搗亂，别跟姑姑家的小孩搶東西，這樣就不會惹人厭了。”

　　蘇富錦仔細的叮囑自家弟弟，小的時候總被媽媽視若無睹，他隻能護着弟弟不跟表哥表弟搶東西，反正對與不對，全都是他們的錯。

　　舅媽經常打人，又不會讓他們受傷。

　　告狀也沒用，久而久之，家屬院那邊就經常傳出他們調皮愛說謊的名聲。

　　“知道，早知道在這邊不回去，我就該把桌腳那3毛5分錢也給帶出來。”

　　說完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三塊五。

　　那可是他爸回家讓他買醬油剩下的，藏了好幾年呢。

　　“沒事，給你。”

　　蘇富錦把今天收到的紅包給弟弟，今天能過來，早就不打算回去了。

　　他把媽媽的私房錢給撬了，反正表弟經常去拿，雖然隻是一塊兩塊。

　　他一次性拿了一千塊錢，順便把證據留在了表弟的枕頭下面，他家的錢，不能便宜了外人。

　　“不行，一人一個，哥，你自己留着，五塊錢可以花好久。”

　　蘇富南拿着手裡的錢一對比，覺得那幾毛錢也無關緊要了。

　　而這邊來到國營飯店的徐志星，找了熟人，做了兩碗蔬菜粥，還給煮兩個鹹鴨蛋。

　　跟相熟的大姐打聽坐在角落裡那夫妻倆的聊天内容。

　　“哎嘛，老精彩了。”

　　最忙的時刻已經過了，職工大姐本身對于臉生的顧客會多幾分關注，而且這人一副牛氣轟轟的樣子，根本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弄得心情不舒暢的她，一直在旁邊晃悠。

　　徐志星看着滔滔不絕的大姐，話裡話外就是：女的20年前有個對象，家裡不同意，私奔不成，被關在家裡。這時有個新兵蛋子資質不錯，女方父母覺得還行，硬是讓兩人結婚。

　　婚後男人一直出任務，女人覺得這日子還行，可想不到過了兩年就懷孕了，她對這孩子根本就不期待，可女方父母覺得既然有了，就生下來，這樣也能用孩子拴住男人的心。

　　這時大姐憤憤的啐了一口：“隻管生不管養的娘們，後媽至少還給口飯吃，這人…生完孩子就直接丢給娘家媽帶，都不帶管的。”

　　徐志星驚訝的張大嘴巴問：“大姐，你為啥知道的這麼清楚？”

　　這比當事人還要清楚了吧？

　　“我當時就蹲在兩人闆凳下面，那女人就跟倒苦水一樣，滔滔不絕。”

　　職員大姐一臉的可惜，都怪别的食客，那麼多地方不坐，偏偏選擇她蹲的那個桌子，最精彩的部分都沒聽到。

　　最後到底是男的淨身出戶，還是女的淨身出戶？

　　到底誰走？

　　徐志星撓撓頭，使勁的在消化這個勁爆的消息，我滴乖乖，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手裡提着早已經裝好粥的搪瓷缸，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這要是讓他媳婦知道了，那是得打到昏天暗地的節奏。

　　還好燙到手讓他驚醒，跟幾人告别之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衛生所走去。

　　蘇天湖夫妻倆也不知道怎麼談崩了，田馨直接不裝了，用最溫和的語氣說着最冰冷的話。

　　“婚後的每時每刻我都在後悔，隻要視線沒有你們的身影我就覺得開心，你一回來，就是對我的折磨。”冷哼一聲：“我倦了，回去打離婚報告吧。”

　　蘇天湖冷笑：“田馨，是不是知道陸行知從農場回來，就覺得你有機會？”

　　他以為這麼多年來，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能被捂熱了。

　　可惜了，這人沒心也沒肺，連孩子都不放在眼裡。

　　田馨大驚：“你怎麼知道他？”

　　“我又不是傻子，娶你之前流言蜚語肯定聽過，陸行知是我上次出任務接回來，他們夫妻恩愛，孩子孝順，你想離了再找他，癡心妄想。”

　　蘇天湖一心想立戰功往前爬，沒去多關注家庭，想着孩子是親生的，這女人母愛泛濫能好好照顧。

　　怪不得妹妹會說他眼瞎，這跟瞎了沒兩樣。

　　田馨氣極，把桌上的盆盆碗碗用手一股腦掃了下去，聲嘶力竭的吼道：“閉嘴，你給我閉嘴。”

　　她明明接到消息，他還是一個人，不可能有妻有子。

　　後廚職員一聽到動靜立馬飛奔過來，看到地上的碎片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嚷道：“毀壞公家物品，要是不賠錢，咱就上街道辦說去。”

　　心裡很疑惑，一直都風輕雲淡的人，怎麼突然就跟個瘋婆子一樣？

　　僅有的幾個食客紛紛站起來看熱鬧。

　　蘇天湖還是要臉面的，隻能跟女員工商量賠償的事情。

　　失魂落魄的田馨，突然轉身就往來時的路跑去。

　　她不管是回來幹什麼的，也不管現在身為别人的妻子這樣做會給丈夫丢多大的臉？

　　現在隻想…立馬回部隊，看那個曾經的戀人。

　　蘇美美帶着心急如焚的老兩口從另外一個巷口走過來，一不小心就被一個瘋癫的女人撞到肩膀。

　　她腳步不穩的跌在老母親身旁，還好被扶住了，站穩之後怒氣沖沖的朝着遠去的，冒失鬼罵道：“那麼着急，趕着投胎啊。”

　　“閨女，沒事吧？”

　　蘇母小心的幫她拍打着褲子腿上的雪點。

　　“沒事，爸媽，你們小心一點。”

　　天蒙蒙灰，她也沒仔細瞅到那個人長啥樣，這心裡還裝着事，也就沒去仔細看。

　　街上路人偏少，手裡的手電筒隻能照亮一點點地方，走出這個路口經過了國營飯店。

　　心急的三人一點都沒發現，昏黃的燈光照耀下，正在處理事情的蘇天湖。

　　伺候好吃完晚飯的兩個孩子，徐志星剛想去洗洗手中的餐具，門砰的一下就從外頭被闖了進來。

　　兩個孩子不可控制的抖了幾下。

　　“奶奶的乖孫喲，受苦了呀。”

　　蘇母這還是第一次見着兩個親孫子，之前就想去家屬院幫忙帶孩子。

　　可都被兒子寫信回來說，已經被給親家母帶了，部隊又嚴格，沒有批準是不能随便去的。

　　每一年寄一張孩子的照片，寥寥無幾的照片，一轉眼孩子就長大成人。

　　蘇富南仰靠在老太太的懷裡，心下一驚，想不到竟然除了哥哥還有人會抱他。

　　但又想到哥哥的叮囑，忙低聲喊道：“奶奶。”

　　“哎。”

　　病房裡面溫馨又催人淚下，蘇美美四處張望，裡裡外外都沒有見到那對不知五六的夫妻倆。

　　不由得給正在感動的丈夫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到外頭。

　　徐志星點頭跟着出去，把門關好，跟着自家媳婦到樓梯口的小窗戶旁邊站着。

　　聽到媳婦問大舅哥，他在說與不說之類猶豫不決。

　　蘇美美看到他這副模樣，立即覺得其中有鬼，追問：“你最好把知道的告訴我，要是讓我在其他人口中聽到，這個年你就打地鋪去。”

　　徐志星立馬就把所聽所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報告給自家媳婦。

　　别人的事，關他啥事？大冷的天睡地鋪老遭罪了。

　　蘇美美臉上陰晴不定，彎彎的眉毛緊緊的蹙在一起。

　　徐志星一見她這副模樣連忙哄道：“媳婦，咱冷靜點，這麼久不見面，至少得把年給過了呀。”

　　這媳婦年輕時也是個有名的小辣椒，隻不過後來生了孩子，脾氣有所收斂，再加年紀越大越沉穩。

　　可這脾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變的，瞧瞧這事弄得。

　　“給她臉了，這不是把我們蘇家的臉面丢在地上使勁的踩嗎？孩子不帶，不會帶回家來啊，我哥不敢收拾，看我不打死她。”

　　說完撸起袖子…太厚弄不起來，她隻能把怒氣增加在那個所謂的嫂子的頭上，飛快的準備去國營飯店揍人。

　　衛生所門口空地上，蘇美美兄妹倆面面相觑，看到親哥身後沒人，壓的氣問：“那個女人呢？”

　　“你有沒有禮貌？那是你嫂子。”

　　蘇天湖奇怪于她會問妻子，可聽到話語中的不禮貌還是先出言矯正。

　　“蘇天湖，看我不打你個傻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