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錦繡閣,林清婉再三思索後吩咐檸襄,“你待會去外院尋了允風,讓他出府去探探司文情與三哥是怎麼相識的,還有司家如今都剩下些什麼人,她們還有沒有聯系。”
“小姐是怕…司小姐故意接近三公子?”
林清婉搖頭,“不知道,若當真是碰巧最好,以防萬一總是沒錯的。”
“是,奴婢這就去辦。”檸襄轉身走了出去。
王景仁一直被關在柴房裡,王老夫人吩咐隔一日送一次飯,餓不死就行,可見是着實氣壞了,連二爺去求情都被擋了回去。
林清婉讓允風查探的事也被證實是巧合,說是司文情被賣到京城後,趁青樓的打手們不注意偷跑上了街,剛好遇上王景仁出門,二人一拍即合,就給帶回了府上。
林清婉聽聞後放下心來,也不在操心這些事情,倒是随往日一樣整日往藏書樓去,而這日倒是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王老爺子。
“祖父。”
王老爺子擡眼瞥過去,卻意外的見到了跟在身後的王妍兮,有些疑惑。
王妍兮緊張的攥緊手,上前行禮,“妍兮見過祖父。”
“你…是三房的丫頭?”王老爺子有些驚訝,他白日基本不去内院,更因某些原因對三房關注甚少,所以對這個唯一的庶出孫女,可以說走對面都不一定認識。
“是。”王妍兮垂着頭應話,肉眼可見的局促。
林清婉也是有幾分無語,不曾想祖父竟然連自己的親孫女都不認識。
王老爺子面色神色淡了幾分,“你怎麼随婉丫頭一起過來了?”
聽出王老爺子的冷淡,王妍兮更加害怕:“孫女…孫女…閑賦在屋中無聊,便禀了祖母随表妹來藏書樓,想…學些東西,認認字。”
“你不識字?”王老爺子有些不可思議,“你母親……”
話問一半頓住,随後擺了擺手,“罷了,你們都坐下吧。”
王妍兮頭都快低到脖子下了,林清婉輕歎一聲,擡手拉住她走了過去。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祖父對表姐的不喜,但好像又不是因為表姐。
“她呀,一輩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王老爺子搖搖頭低歎一句。
林清婉眼皮微抖,隻假裝聽不見。
“老夫這些日子不在府上,你都讀了些什麼書,我看看有沒有長進。”王老爺子笑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抿嘴,“雜記。”
“怎麼又看雜記,那些東西都是用來打發時間的,你這樣何時才能有進步,要知道,腹有詩書才能氣自華,女子的書香氣很重要的,不能金玉其外,看似端莊娴靜,知書達理,可一旦嫁人,你肚子裡的那三兩墨根本就經不起人晃上一晃。”
“祖父說的是。”林清婉垂下頭聽訓,她那三兩墨水,的确僅限于聽大白話,像二哥隻要稍微曰那麼一下,她就立即雲裡霧裡了。
可那些晦澀難懂的詩文,她就是将書翻爛了,不懂還是不懂。
王老爺子怒其不争的瞪她一眼,“老夫不說學貫古今,可在盛京也是排的上号的,你祖母雖出自武将之家,也曾有才女之名,怎的到你這就成睜眼瞎了。”
“祖父,我不是睜眼瞎,我認的字。”林清婉小聲反駁。
王老爺子眉毛一挑:“怎麼,你以為認識字就不是睜眼瞎了?碰上詩會,品鑒書畫一類宴會,你識那幾個字夠幹什麼的,怕是連個深奧些的文章都不一定能看懂,沒的丢老夫的人。”
林清婉不說話了,因為她的确看不懂,二哥的文章她就曾看過,不禁感歎,古文的境界之深。
王妍兮見林清婉都被訓的一文不值,更是恨不得縮在一角不敢吭聲,她這個連字都不識得幾個的,怕是得被嫌棄死。
她擡眼偷觑着王老爺子,突然又松口氣,有些失落,若非祖母開恩,她怕是連藏書樓都來不得的,祖父對她,根本就毫不在意,又怎會在意她的才學。
被嫌棄了一通,王老爺子親自起身找了一本詩文給林清婉,“今日就學這本書,你先念于我聽聽。”
林清婉翻開書,清清嗓子念了起來,不過剛讀三四句,便被王老爺子青着臉叫停。
“聽你這個讀法,聖人都得被你氣活過來。”
林清婉不吭聲,整本書連個标點符号都沒有,她怎麼知道哪句和哪句是連到一起的呢。
“都怪老夫與你祖母那時候聽任你母親被你太母教導,導緻你母親就隻懂後宅那一畝三分地,墨守成規,現如今連你也被教養成了兇無點墨。”王老爺子一聲歎息,更多的則是嫌棄。
林清婉:“……”
她的确才疏學淺,可也不至于兇無點墨吧!
氣氛沉靜一瞬,突然響起了一道清朗的男聲。
“祖父,表妹是閨閣女子,你怎能像要求我們幾個一樣來要求她。”
王景胥嘴角上揚,緩步走了過來。
林清婉暗暗點頭,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你們都是老夫的後人,為何不同,若是你有空,不如你來教。”
王老爺子連忙将詩文推給王景胥,他這一生曾授課于天子,對林清婉這種…愚笨的,屬實嫌棄。
王景胥拿起那本詩文看了一眼,笑了起來,“祖父,這可是鴻儒代飛的絕作,便是功課普通的學子理解都費勁,您怎能拿來給表妹學,她又不考科舉,你應該先拿些啟蒙之物來教。”
“表妹是女子,不是那些天生聰穎,教養嚴格的皇子貴胄。”
“啟蒙之物?”王老爺子眼中嫌棄更甚,看着林清婉:“你竟蠢到這般地步?”
“……”
林清婉嘴角抽了抽,僵硬的扭過頭不說話。
除了女戒一類,她可是連四書五經都不曾正經讀過的,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對古文,文言文一類的書,她向來是碰都不碰。
王老爺子:“難不成要從百家姓,弟子規開始教起?”
王景胥搖頭,“那倒不用,于她來說,能用的上的也就詩經一類,學學這些,在練一副能拿的出手的字,若是可以,作畫也學一學就足夠了。”
王老爺子歎口氣,看着林清婉,頗有種一言難盡之意。
——
在王景胥的教導下,林清婉學的容易許多,連帶不識幾個字的王妍兮都能聽懂個七七八八。
王老爺子實在嫌棄,便靠在一旁看他的深奧詩文去了。
直到天色漸暗,林清婉才後知後覺驚醒,時間竟過的如此之快。
正出神的看着窗外,手中書本豁然被抽出,她回過頭,正對上對面男子溫潤的容顔,嘴角挂着淺笑。
“今日就到這吧,光線昏暗,傷眼睛。”
王景胥将書本合上放置桌上,“過幾日就是秋闱,我這一段時日都閑着無事,日日都可過來教你,慢慢學便是。”
林清婉垂下眉眼,心中有些異樣:“嗯,那就麻煩大表哥了。”
王景胥笑意溫和,負手而立着,如朗朗皎月,端是謙謙君子,儒雅賢達。
“我送你們回去吧。”
林清婉本想推辭,可王景胥已先行走在前面,無奈隻得跟上,王妍兮看着二人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一直穿過垂花拱門,林清婉才止住腳步道,“大表哥,你不用再送了,我與表姐一起,過了這個走廊就到了,沒多遠了。”
王景胥颔首,“如此也好,那你們小心些,我們明日再見。”
林清婉與王妍兮齊齊向他福身,這才相攜離去。
直到走出很遠,身後那道視線依舊不曾離開,林清婉脊背微僵,王妍兮偏頭看她一眼,低低一歎,拐過走廊,徹底将身後視線掩住,王妍兮才輕聲開口。
“大表哥是咱們府上才華最盛的,他計深慮遠,兇有謀略,大伯父,大伯母皆寄予厚望,不出意外,定是王家今後的掌權人。”
林清婉腳步微頓,聲音清涼,“多謝表姐提醒。”
王妍兮抿抿嘴,終是不曾多言,“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再見。”
“嗯。”
二人就走廊處分開,直到回到房中,林清婉還有些失神。
王妍兮一眼就能看清的局勢,她怎會不明白。
幽幽歎了一聲,她拼了命的想擺脫沈家,又怎會在同樣的問題上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