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小鹿感激地說道。
多年的職業生涯已經練就了她處驚不亂的性格,但這一刻,周楚承的言行,卻讓她心裡倍感溫暖。
周楚承微微地點了點頭,卻隻是将懷裡的念恩抱得緊了緊。
“小叔叔,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念恩掙脫周楚承的懷抱,将腦袋從他兇口擡起來。
她眨巴着那雙大大的眼睛盯着戴着氧氣罩的朱晨陽。
“他死了嗎?”
對生死概念還處于模糊階段的念恩,此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周楚承大驚,心裡暗暗地直叫不好,他那個大哥教育孩子的理念實在是太前衛了,隻要念恩敢問,那個爹就敢答,以至于念恩才兩歲,腦袋裡已經容積了太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别亂說,他隻是睡着了。”
周楚承低聲說道,伸手做出要捂住念恩嘴巴的樣子。
她人小機靈,一把推開周楚承,徹底從他懷裡掙脫。
“小鹿姐姐。”
念恩奶聲奶氣地叫道。
小鹿這會兒腦袋有點懵,她知道朱景玄要算計自己,也知道自己要防範,但現在,當朱晨陽真的倒在她面前時,她心裡竟然一點都不平靜。
“嗯。”
小鹿應了一聲。
她擡起頭來,就見念恩正眨巴着那雙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她伸手在念恩毛茸茸的小腦袋上摸了一把。
“他怎麼呢?”
念恩如同小大人一般問道。
周楚承伸手去拉念恩,“乖,到叔叔這裡來。”
救護車上空間逼仄,朱晨陽的情況有特殊,周楚承知道,小鹿心裡很亂,他不忍心讓念恩打擾小鹿。
“别煩我,我跟小鹿姐姐說話呢。”
念恩回頭,一臉兇巴巴地瞪着周楚承。
接着,她撲到小鹿姐姐的懷裡,“你别怕,我陪着你。”
她小小的一團,就膩歪在小鹿的懷裡。
小鹿伸手抱住念恩,将腦袋埋在小家夥的後背上蹭了蹭,“謝謝你,念恩。”
以前,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她一個人解決,面對。
但現在,她身邊有周楚承,還有念恩。
雖然,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可是陪伴的力量,卻在她心裡千斤重。
到了醫院,朱晨陽已經被推到了急診室做檢查。
“你把電話給我,我給他打電話。”
周楚承伸手,沖小鹿說道。
她給朱景玄發了消息,也打了電話,但是對方不回信息不接電話,明顯就是故意的。
“算了吧。”
小鹿冷聲說道。
她不喜歡求人,如果對方真心要給她挖坑,她隻能跳進去,再想辦法爬起來。
“幹嘛要算了?我不能讓他就這麼算了。”
周楚承再次伸手,小鹿沒動,他便從小鹿手裡拿過手機,然後調出朱景玄的電話。
這個電話撥打過去,依舊如初。
周楚承的怒火,頓時在兇口亂竄。
連續撥打了三遍,對方根本就不理。
很快,急診室的房門打開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哪位是朱晨陽的家屬?”
小鹿站了出來,“我就是。”
“病人的情況現在很危急,需要立即辦理住院手續,對了,骨髓移植的事情,你們聯系得怎麼樣呢?他現在這個情況,不能再拖了,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骨髓移植?”小鹿蹙眉,問道。
“他得了白皿病,你們難道不清楚嗎?這個病很兇險,需要立即骨髓移植,你是他的親屬吧?有沒有做過骨髓配對?”
這一刻,小鹿是徹底明白了。
這就是朱景玄給她挖的坑吧。
醫生又催促道:“抓緊時間,你們能等,他不能等。”
小鹿沒有吭聲,兩隻手攥成了緊緊的拳頭。
“小鹿,這件事跟你無關,你不要管。”
周楚承清楚小鹿的脾氣,他趕忙提醒。
很快,朱晨陽從裡面推出來,他還處于昏迷的狀态。
入院手續辦好了。
念恩早就睡着了,這會兒蜷縮在沙發上,睡得更香。
小鹿站在窗前,一臉的平靜。
快二十年不見,沒想到一見面,那個人不是來彌補父愛,而是要索取她的骨髓,甚至,是以這樣不光彩的一種方式。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作風,她絕對會選擇置之不理。
不被綁架,才不被傷害。
可,朱晨陽不是别人,是她的親弟弟,他們身體裡流着同樣的皿。
“小鹿,你先回去吧,這裡我守着。”
周楚承擔憂地說道。
他希望小鹿能夠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來,可似乎并不是那麼簡單。
小鹿長舒了一口氣,“他是我弟弟,你回去吧,念恩困了,把她送回家吧。”
周楚承的目光朝沙發上熟睡的念恩掃了一眼,“他是你弟弟,可是,你跟他并沒有多少交集。他的病是他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他的父母的事情,尋找骨髓,不是那麼難的事情,他們如果愛這個兒子,應該是積極地為他尋找骨髓,而不是将他丢在這裡,以這樣下作的方式威脅自己的女兒。”
“我不是他的女兒。”
小鹿糾正道。
她隻覺得心裡像是壓着千斤重。
被人算計後,她不是心裡并沒有憤怒,隻是無盡的悲哀。
“既然你不是他女兒,更沒有義務去冒這個險,他們不配。”
周楚承的話說得有點重。
“可他是我的弟弟,三少,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媽跟他的恩怨,我跟他的情分,這些都與他無關。我媽的不幸,我的不幸,都不是他造成的。我承認,第一次知道他存在時,我對他有怨氣,可是,當我看到他活得那麼不容易,這麼年輕卻被病魔折磨時,我很心疼。”
其實,那一刻,周楚承已經知道,小鹿做了決定。
他深呼吸一口氣,“好,我尊重你的決定,但必須朱景玄表态。”
“哥,幫我找個人。”
周楚承掏出手機,一個電話就撥打給了周津安。
“有話快說,我跟你嫂子在看電影。”
電話那頭,周津安的聲音壓得很低。
“朱景玄,我需要立刻找到他。”
“什麼人?”
“小鹿的生父。”
周楚承說完,電話那端沒有說話,很快就挂斷了。
在榕城找個人,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尤其是周津安。
所以,不到二十分鐘,朱景玄的電話就給周楚承撥打了過來。
“三少,聽說您找我,不好意思啊,今天有點事兒,一直在忙,所以沒有接到您的來電。”
朱景玄腆着臉,在電話那頭找着一堆拙劣的借口。
周楚承可沒有耐心聽他編故事。
“半個小時之内,如果趕不到醫院,我讓你的公司在榕城消失。”
隻這一句話,殺傷力十足。
朱景玄聲音顫抖着,應聲道:“好,我馬上到。”
窗前,小鹿跟周楚承都那麼長身而立,誰也沒有說話。
病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淩亂,倉促。
很快,房門從外推開,朱景玄跟餘玲玲一臉慌張地出現在病房裡。
“陽陽,陽陽,你這是怎麼呢?”
餘玲玲哭喊着,朝病床上的朱晨陽撲了過去。
朱景玄目光盯着床上的朱晨陽,腳步卻朝周楚承走了過來。
“三少,真是對不住啊,今天真的有事兒,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周楚承伸手,示意他住嘴。
“人,我們送到醫院了,現在,我們該走了。”
他說着,彎腰一把将熟睡中的念恩抱起,又一把拉住小鹿的胳膊就朝外走。
“三少,您别走。”
朱景玄趕緊去攔。
周楚承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丢了過去,“松手,否則——”
朱景玄吓得立刻松了手。
他求助似的看着小鹿,“小鹿,爸爸我……”
“朱景玄,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二十年前抛棄小鹿,二十年後回來,還要給自己的親閨女挖坑,你這樣的人不配當父親。”
周楚承說完,拉着小鹿就朝外走。
病房裡,餘玲玲的哭聲一直不止。
周楚承和小鹿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餘玲玲沖了出來。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小鹿面前,“小鹿,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恨,要怪都怪我,陽陽是我的命根子,我隻要他活着就行。你爸爸不肯求你,我來求。你有氣全部撒我身上都行,隻要你肯救陽陽。”
她抓着小鹿的衣袖,說着煽情的話。
周楚承的眉頭蹙了蹙,電梯到了這一層,他一把推開餘玲玲。
“現在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
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周楚承跟小鹿出來,卻意外在醫院門口撞見了周津安和喬恩。
喬恩快步上前,從周楚承接過念恩。
“周總,少夫人。”
小鹿紅着眼打了招呼。
周津安走過去,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不肯告訴我們?”
小鹿耷拉下腦袋,沒有說話。
喬恩走了過去,伸手挽住小鹿的胳膊,“走吧,我們先回家。”
車子朝楚苑駛去,車廂裡的氣氛很是凝重。
到了家,蓉姐已經從裡面迎了出來。
“今天怎麼這麼巧,大家一起回來的呀?剛好我熬了湯。”
蓉姐兩隻手在圍裙上擦拭着。
喬恩說道:“蓉姐,你剛出院,多休息,家裡的事兒你就别做了。”
“我習慣了,不累,你們快進屋吧。”
她将目光投向小鹿,小鹿微微地躲閃來了。
她朝周楚承靠近了幾分,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訴我媽。”
“嗯。”
周楚承應了聲。
果然,一行人進去之後,蓉姐找了借口将小鹿叫到了一邊。
“今天你去哪兒呢?”
“有工作。”小鹿敷衍道。
吃飯的時候,念恩醒了。
“我們不是在醫院嗎?什麼時候回的家?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她無意間的一句話,吓得小鹿後脊一涼。
“小念恩今天怎麼去醫院了?”
蓉姐剛好從廚房端湯過來,一臉詫異地問道。
念恩剛要回答,周楚承着急,将一個剝好的小橘子塞進了念恩的嘴裡。
“這個橘子好甜呀,念恩,你一定喜歡吃。”
念恩嘴巴小,被那個橘子堵住了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兩條小短腿不停地撲騰着,張開雙臂找喬恩求助。
周楚承沖喬恩眨了眨眼,一把将念恩抱了起來。
“哈哈,這次知道小叔叔的厲害了吧?”他開始逗着念恩玩,抱着念恩就朝後花園跑。
蓉姐還站在桌邊,一臉疑惑地看向小鹿。
“念恩太多動了,我們帶她去醫院做了個檢查,擔心是多動症。”
蓉姐如釋重負,“孩子活潑好動是正常的,你們别太大驚小怪,再說了,念恩這個樣子多好呀。”
後花園裡,念恩在周楚承的懷裡不停地折騰着。
“念恩,今天咱們去醫院的事兒,一定要跟蓉奶奶保密,不然,小鹿姐姐就死定了。”
又是死!
念恩不懂這個死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跟那個叔叔一樣嗎?”她嘴裡的橘子早就吃進了肚子。
“嗯。”周楚承點了頭。
念恩還沒有生死的觀念,但是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那一點都不好玩。
“那你明天要帶我去遊樂城,不然,我就告訴蓉奶奶。”
在敲竹杠這件事上,念恩自小就有天賦。
周楚承隻好跟她拉鈎,“好,明天咱們去。”
臨睡前,蓉姐又叮囑道:“别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那邊的人,你最好都不要聯系,他不是好人,會害你的。”
蓉姐對朱景玄有恨,小鹿心裡明白。
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她沒心思去關心。
“知道。”
她不耐煩地應了一聲,關閉了床頭燈,可是,閉上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卻是朱晨陽的身影。
他清澈的眼神,親昵的笑容,瘦弱的身軀。
如果說朱景玄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那朱晨陽則是本色出演。
她不是個同理心爆棚的人,可是,一個人能在能力範圍内去幫到另外一個人,這難道不也是一種責任和快樂嗎?
如果朱晨陽不是她的親弟弟,如果她的骨髓能夠救治那個人的生命,她一定會挺身而出。
就在這個黑夜,小鹿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念恩早早地醒來,硬是将睡夢中的周楚承叫醒了。
“你昨天答應我去遊樂城的,你要是不帶我去,我現在就跟蓉奶奶告狀。”
她叉着腰,兇巴巴地威脅周楚承。
他迷蒙着眼,腦袋裡一頓懵。
周楚承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将他掐得死死的女人,不是他媽,不是他女朋友,而是他的小侄女。
“好,一會兒就去。”
他不高興地說道。
“你還要帶我去吃灌湯包。”
念恩繼續提要去,作為吃貨,她自然是要把能想到的美食都去品嘗一遍。
當然,這是她跟周楚承之間的秘密,除了玩,自然少不了吃喝。
“行,你先出去,我換衣服。”
周楚承拿她沒轍,隻好照做。
周楚承帶着念恩出去的時候,小鹿也出了門。
“你去哪兒?”
蓉姐跟了出來。
“小鹿姐姐跟我們去遊樂城。”
念恩扯着嗓子叫道。
“嗯。”
小鹿應了一聲。
她不太擅長撒謊,抓着包的帶子的手緊張極了。
然而,出了楚苑,她卻在半路上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