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跟着他，穎姐兒才不會走上堂姐的老路，如她一般怯弱可欺，以至丢掉性命。
“謝謝！”林清婉看着周暮，真誠道。“謝謝你将穎姐兒養的這般好。”
周暮劍眉一挑，“隻是口頭感謝？未免太過敷衍。”
林清婉，“……”
“你想我怎麼謝你？”
她脫口而出，話落卻後悔起來，忐忑的垂下頭。
本以為他會提起别的，不曾想男人隻是輕咳一聲，随後問道。
“今日在王府門前，你匆匆離去，仿佛是故意避着我，為何？”
林清婉聲音很低，“孩子還在這。”
她當然是突然發現他對她的心思，一急之下想要遠離，可這話，卻是不能與他說的。
周暮輕笑，“有什麼話，是穎姐兒聽不得的，莫不是你……”
“你閉嘴。”林清婉急聲斥他，反應過來後微白了臉。
“我…我的意思，有些話不适合在孩子面前提起。”
以他的脾氣，被人呵斥閉嘴，定是會發怒的，她抿着唇，不敢擡頭。
良久不曾聽到男人回應，林清婉鼓起勇氣擡眸，本以為會看到男人陰沉冷峻的面容，不想那人卻滿面溫和笑意，定定的望着她。
“為何不适合在孩子面前提及，我隻是問問緣由，又并非是什麼少兒不宜的事。”
見他頗有追根究底的架勢，林清婉忍着氣道，“沒什麼，我隻是随口一說。”
周暮走上前一步，“是嗎？我怎麼覺得不像呢。”
林清婉心裡一慌，面上卻很是鎮定，“周世子，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聲音微沉，周暮駐足二人身前，“不幹什麼，隻是…閑着無聊，逗逗你而已。”
林清婉看着那張冷然的臉說出這般不着調的話，很是無語。
幹脆收回目光，安心陪着穎姐兒吃飯。
穎姐兒雖小，心思卻不少，她聽着二人對話，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眼中帶着點點星光。
“姨姨，若是你嫁給叔叔，是不是就能陪着穎姐兒，咱們就能永遠不分開？”
天真懵懂的聲音，帶着幾分軟糯，讓那二人齊齊怔住，雅間中氣氛沉寂。
林清婉先是俏臉一紅，随後又蒼白起來，轉瞬又有些發青。
“穎姐兒。”她扶住穎姐兒肩膀，神色認真的叮囑。
“你的叔叔不是一般人，他是皇族後裔，出身宗室，身份貴不可言，堪配盛京最尊貴的姑娘。”
“這樣的玩笑話，以後切不可在言，傳出去，會拖累叔叔的名聲的。”
她聲音輕柔，穎姐兒一臉懵懂。
一旁的周暮卻臉色陰沉如墨，擰起的眉心帶着三分怒意與煩躁，連帶目光都冒着冷氣。
穎姐兒，“姨姨，叔叔不是那些壞人，他很好，定是不會嫌棄姨姨笨的。”
林清婉，“……”
她笨嗎？
頭頂有冷氣蔓延，她強忍着某人威壓擡頭。
隻一瞬，她連忙收回視線，垂下頭，心口擂鼓一般咚個不停。
她的意思，他應是能聽懂的吧。
淮陽王府，從不是她林家可以僭越門閥攀附的。
“的确很笨，還沒出息。”半晌，頭頂響起男人沉冷的輕斥。
林清婉，“我隻是一介民女，無權無勢，隻能規矩守禮，才能在這盛京有立足的可能。”
“出息于我而言，比不得命金貴。”
隻要能安生活着，然後退掉沈家婚事，一生平平淡淡，不失為一件美事。
太有出息，她怕自己無福消受。
周暮氣結，直接道，“你沒有的東西，我有。”
“權勢、地位，有我相護，你大可不必小心翼翼，與那些人應對轉圜。”
林清婉身子一僵，攥着袖口的小手有些青白。
他這般直白，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過了半刻，她擡起頭，笑意盈盈，“我知曉周世子是個好人，對我這般處境的人心生不忍，但我終究還是有幾分骨氣在的。”
“周世子位高權重，有權有勢，可那權勢都是你的，不是我的。”
“心生不忍？”周暮眸光逐漸冰冷。
他一片心意，坦誠相告，她竟如此曲解，還揣着明白裝糊塗。
“淩霄！”他沖外高喝一聲，淩霄推門而入。
周暮，“帶穎姐兒去隔壁小憩，讓華叔上樓陪着她。”
淩霄明顯察覺着氣氛不對，應聲後，抱起穎姐兒就走。
房門再次被關上，隻餘周暮與林清婉二人，四目相對。
許是周暮的突然發火，讓她有些回不過神來，待她回過味來時，穎姐兒已經被淩霄帶出去。
“你…你這是做什麼？”
她不過是委婉拒絕他而已，難不成他還想強求？
周暮，“這些年，我屍山皿海，刀口舔皿，敵軍将士不過十三四歲少年，我亦眼睛不眨的将其斬于刀下。”
“你…何處可憐到能讓我心生不忍？”
他步步往前，林清婉步步後退，有些驚惶。
她不過是随口胡謅，睜着眼睛說瞎話，蒙混他而已，怎料他會……
可若是承認她胡扯，敷衍诓騙于他，貌似又有些拉不下臉面。
“我…我……”她結結巴巴，不知如何解釋。
直至退到角落，背靠着牆，退無可退，林清婉歎口氣，認命的閉上眼睛，“我隻是委婉告知你我的意思，顧左右而言他而已。”
周暮擡手撫上她的下颚，聲音低沉中夾雜着冷意，“所以，你是在敷衍我？”
“林清婉，你的嘴巴裡究竟有幾句實話，又有幾句是口是心非？”
林清婉不言語，緊緊的抿着嘴角。
周暮指尖微一用力，少女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片紅痕。
他蹙蹙眉，陡然松開。
林清婉松口氣，忙從他身前跑開，走回到桌旁。
“告訴我，你究竟在顧忌什麼？”男人沉聲問道。
林清婉背對着他，垂頭緊攥着錦帕不吭聲。
周暮大步上前，還未擡手，那人已經退出幾步遠，滿臉戒備。
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令周暮頗有不滿。
林清婉，“你貴為親王，從不是我能高攀的。”
周暮。“是不是高攀，由我說的算。”
林清婉擡眸，定定看着他，“你身份矜貴，自是可以像那些勳貴一樣，哪怕強取豪奪，也不會有人敢置喙半句。”
“可我雖隻是一個女子，卻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願像一個玩意一樣，一頂小轎入門，對丈夫、主母卑躬屈膝，哪日行差踏錯，再被一句話給發賣出去。”
她蹙着眉，緊擰的眉心帶着三分執拗，兩分怒氣。
“周世子權勢熏天，還望不要與我這樣一個小女子為難。”
攤開揉碎的說，他總能明白她的意思。
周暮有一瞬的驚怔，随即狠狠皺眉，“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何時說過讓你一頂小轎入門？”
“又何時說過讓你卑躬屈膝的做妾？”
林清婉撇嘴，側妃也是妾，不過是身為皇家的妾，名聲好聽些罷了。
“我今日是來看穎姐兒的，既是人已經看到，那我就先走了。”
她擡腳就要離開，卻被那人攔住。
“話還未說清楚，你不能走。！”
林清婉氣紅了臉，“冬日天暗的早，再晚我就要抹黑回府。”
周暮，“我送你。”
林清婉、“……”
她很是生氣，可該說的她都已經說過了，實在不知還要怎麼與他交流。
周暮看着她，直接問道，“你可是…還心儀沈墨？”
林清婉，“我們的事，與他何幹？”
這句話，讓周暮眉頭舒展不少。
“你們的婚事，必然會退的。”
林清婉挑眉，“你如何得知，畢竟我們少年相識，若是不出意外，理應成婚的。”
周暮淡淡掃她一眼，一股涼意襲來，林清婉立即閉上了嘴。
“我說會退，就一定會退，過程你不必擔心。”
“還有，我既答應，不讓你為妾，便也說到做到，你也隻管信我。”
林清婉看他一眼，很是沉默，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二人沉默一瞬，周暮道，“今日我要出京辦事，穎姐兒先住你那幾日，等我回來再去接她。”
林清婉點頭，“可是…朝中又出了事端？”
周暮看她一眼，眸中帶笑，林清婉立即别過臉去，“我隻是随便問問……”
“嶺南山有匪寇出沒，兵部實力不夠，我去幫忙。”
“哦……”
周暮猶豫半刻，還是告訴了她，“你父母，大哥，都在嶺南山一帶。”
林清婉一愣，随即有些心慌，“你…你什麼意思，可是他們有什麼不好？”
她心中湧上懼意，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我連夜趕過去，最多不過幾日時間，你大哥也是有才之人，自是有辦法脫身的。”
雖心中依舊難安，可知曉有大哥在，她終是能放心幾分。
“早就聽聞嶺南山亂的厲害，不知他們可是遇上了那些山匪。”
想到慈愛又疼寵她的阿母，她的眼眶瞬間紅了。
周暮有些心疼，可不管是從他口中，還是從王家人口中，她總會知道，還不如直言不諱。
他擡手想擦掉她眼角的水漬，可手擡至半空，卻又緩緩放下。
吓唬她是一回事，卻也不想太過唐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