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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593 2024-08-29 11:11

  有哪朝皇帝成日對臣下心懷不軌的?

  月池佯裝無奈狀:“他實是有大才之人。”

  朱厚照自然是滿滿的不屑:“就他?”

  他起身開始指指點點:“考個進士都兩次落第。朕還聽說過他格竹子之事。據說此人為了窮竹之理,盯着竹子看了七天七夜,看得得頭昏腦脹,最後什麼都沒得出來,還大病一場。就這種人,純粹就是個書呆子,腦子的漿糊倒出來都可以去糊上百個的燈籠!你還想舉薦這種人去武學,你的腦子是不是也被漿糊糊住了?”

  說着,他伸手就來揪月池的臉,月池的肌膚粉融光膩,他這般沒輕沒重地一掐,當即紅暈散開,真如杏花煙潤一般。月池啪得一下把他的手給打開,這一下含怒而出,打得不輕,他卻是呆呆的,連發怒也忘了,似乎自他知道男人和男人那檔子事之後,他就更加關注李越的情态了。明明是打小看到大的,為何突然又像看出新花樣似得。

  他不由默默思忖,月池卻覺他如今的心緒是越發難把握了,青春期的男孩本來就是喜怒不定,青春期的皇帝難應付程度就更高。可惜她時運不濟,沒有早生幾十年碰上先帝,偏偏栽倒這祖宗手上,皇帝換不了,就隻能先受着。

  她道:“怎麼了,打得是手,又不是腦袋。”

  朱厚照回過神來,這才發覺手背已經紅了一片了,他道:“你這膽子是日益肥壯了,居然連朕都敢打。”

  月池道:“天地良心,臣隻不過是想起一樁要事,一時失手罷了。”

  朱厚照哼了一聲:“巧言令色。你再讓我掐一下,此事方能揭過。”

  說着,他又朝她靠過來,伸出手來,月池都能嗅到他口中甜淡的雞舌香。這已經遠遠超過安全距離了,她腦中警鈴大作,用書擋開他的手:“巧了,臣要說的是,正與這樁有關,您還記得自己在呂公祠外的茶樓立下的誓嗎?”

  朱厚照一凜,月池似笑非笑複述道:“‘如李越果真為股肱之臣,那孤自然會以禮相待。如違此誓,斷子絕孫。’您對其他股肱之臣,也是這麼動手動腳的嗎?”

  她面帶譏诮,冷言冷語,朱厚照自出生以來,從來未經過這樣被人棄厭,若是個正人君子或是臉皮略薄上一點之人,隻怕當即就滿面羞慚。可他這樣的天王老子,卻隻會把過錯歸咎在别人身上。他氣得橫眉怒目,直接将紫檀炕桌掀翻,炕桌并茶盅都砸在地上,隻聽一聲重響,炕桌摔得東倒西歪,茶盅被打了個粉碎。

  門外的侍衛和太監聞聲急急問:“萬歲,這是怎麼了?”

  朱厚照喝道:“都給朕滾,有多遠滾多遠!”

  一群人噤若寒蟬,忙斂氣屏息,一溜煙散了。他這才開始發作:“朕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才對你一忍再忍,你出去打聽打聽,朕對哪個像待你這麼寬容,朕一退再退,你卻愈發放肆,不分尊卑,你口口聲聲拿誓言來壓朕,卻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這份尊重!”

  他的氣勢盛,月池的氣勢更盛:“我不配?陪你搞斷袖之癖,龍陽之好的人就配了?借題發揮便借題發揮,何必還扯上目無君上的大旗來。自己要擺皇帝的威風,至少做出個皇帝的樣子,你怎麼不出去打聽打聽,有哪朝皇帝成日對臣下心懷不軌的?”

  這可謂是一針見皿,直戳痛處,朱厚照被堵得一窒,他索性也不要面皮了:“說到這個朕的火更大,朕哪點兒配不上你,論人物,論門第,論才華,朕哪樣不是當世之冠,值得你這麼推三阻四的!”

  月池這次是真的想和他大吵一架,表明自己誓死不從的決心。若他總是這樣涎皮賴臉,動手動腳,萬一被察覺出什麼不對,必不會放過她,那她這一生不就完了。誰知,他來了這麼一句,月池饒是十分的怒火,都被他的厚臉皮逗洩了三分,居然真有人敢這麼理直氣壯地自己誇自己。

  她道:“怎麼,我不好龍陽就是不好龍陽,我好好的魚水之歡不去享受,要陪你來硬走旱道。莫說是你了,就是潘安再世,我也沒那個念頭!”

  朱厚照罵道:“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把聖人的話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荀子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止矣。’你既不聞,又不見,朕好心讓你試一試,你居然拒人于千裡之外,可見不是向學之輩!”

  月池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人這樣解儒家經典,她都要忍不住笑了:“這麼說,龍陽之好,還是聖人所授了?”

  朱厚照理直氣壯道:“當然。沒聽孟子說食色性也嗎。南風之樂,遠勝于木魚死水,偏你牛心左性,不肯聞道!”

  月池實在掌不住了,她笑罵道:“呸,可别糟踐詩書了。此事我不願意,你若來挨挨碰碰,就是無禮。”

  朱厚照恨得跺腳:“那你就連試一次都不願意嗎?”

  月池搖頭,她不由柔和下來:“沒興趣。依您所說,您的才學、人物、門第都是當世之冠,還愁找不到一個好桃分嗎,何必在臣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呢?”

  朱厚照急道:“這不是,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嗎。”

  月池心頭一震,這句是說,縱然有見粉黛三千,卻隻有我在他心中最好。他這話脫口而出,不似調笑,反倒像是真心話。

  朱厚照對上她驚愕的眼神,這才回過神,臉漲得通紅,明明隻是玩玩,怎麼說得這麼正經,還真有點情真意切的意思。更奇怪的是,他說出來之後不覺後悔,反而隻有忐忑。他低垂着頭,一面不停擺弄腰間的絲縧,一面偷偷看月池的臉色。

  月池霍然起身,她道:“後宮選秀也隻選了幾百個佳麗,您哪裡見過千萬人。你就是見識太淺了,再多看看就有更好的了。”

  說着,她擡腳就要走,朱厚照萬沒想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居然還是這種态度。他道:“站住!”

  月池一時立住腳,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您還有事?”

  朱厚照道:“你敢不敢和朕賭一把?若是朕赢了,你就和朕試一次。”

  月池心念一動,問道:“那若是我赢了呢?”

  朱厚照硬聲道:“那朕從此就把你當菩薩似得供起來。”

  月池目光炯炯:“當菩薩倒不必,立個字據表明以後不動歪心就行了。賭什麼?”

  說來勸去總是無用,還是借他自己松口,徹底堵住他的嘴。

  朱厚照險些被氣得倒仰,他強忍着氣道:“就賭武舉和武學事,若是文官占上風,就是你勝,若是武官占上風,就是朕赢。”

  月池失笑:“您又是主考,又是考生,誰高中還用說嗎,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朱厚照昂起頭道:“朕生來就是九五至尊,你敢和朕賭,就要做好打算。”

  他以為李越一定會心生忐忑,誰知她隻是莞爾道:“那好,别忘了,九五至尊高高在上,也是靠底下人托着。若人家撂開手,你就掉下來了。立字據吧,記得,要加蓋天子之寶。”

  明代皇帝一共有十七枚玉玺,其中天子之寶是在祭祀山川鬼神時所用的玉玺。月池讓他用這塊,就是表明這份字據也要上達天聽。

  朱厚照傻了眼:“你、你真是不通禮儀,這種事,怎麼好用這個?”

  月池失笑:“剛剛有人不是還在說,龍陽之好是聖人所教嗎,既如此,讓聖人來做個見證,也在情理之中啊。若是不敢,幹脆就此認輸算了。”

  朱厚照最受不得激,特别是這種事:“蓋就蓋!”

  語罷,他就親自寫了一式兩份協議,蓋上了天子之寶。月池拿走了屬于她的那一份,再次提醒道:“上面白字朱字寫得一清二楚,不能用殺人傷人等下三濫的手段,您可不要忘了。”

  朱厚照不滿道:“朕記着呢,以朕的聰明才智,還需要動小心思嗎,你太小看朕了!”

  月池道:“那就好。那臣就告退了。”

  朱厚照悶悶應了一聲,暗道這必定是遲早的事。

  而月池一到家就忍不住笑出聲,她事先有布局,又有王聖人在手,早就立于不敗之地。而朱厚照色欲熏心,一定會急于求成,屆時自亂陣腳,遲早偷雞不成蝕把米。

  果然不出月池所料,第二日,他就要去西山狩獵,讓大批人馬随行。這狩獵是假,考較武藝才是真。可一票勳貴子弟和世襲武官榮養多年,早已是‘高第良将怯如雞’,莫說錦衣衛,連朱厚照本人都不如,好不容易矮子裡拔高個兒才挑出來了十來個看得過去的。

  朱厚照又時常召這十幾個人進宮,陪他談天說地,這就是在考較兵法才能。可這麼一考,就隻有鎮遠侯府和成國公府兩家的人還過得去。成國公已有軍職,朱厚照當即就任了顧仕隆做了神機營左哨管操。

  顧仕隆本就不錯,又有父親的餘威在,做個左哨管操倒是無人置喙。可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升官,就讓許多人心裡有譜,皇上還是想擡舉勳貴。

  劉大夏對此憤憤不平:“隻怕爛泥扶不上牆!”

  戴珊倒是一派淡然:“時雍何必動怒,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

  然而,朱厚照沒有他們想得那麼糊塗,可不能為了争一時之勝,就弄一群廢物上來,還是得找有本事的人呐,否則即便扶上來,也熬不了幾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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