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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到明初搞慈善 瀟騰 6312 2024-08-29 11:21

  發燒的兩人,一個活了下來,一個死了,他們都是光棍,沒有親人,連大名也沒有,死的那個姓李,在家排行老二,都叫他李二,如今死了,立碑的時候都隻能刻上李二這個名字,人們的生死都已經麻木了,但周圍的人死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哀戚。

  李二今年十七歲,逃難的時候跟家人失散,碰到了刀哥,就一路跟着刀哥走,為人憨厚,也不愛說話,他一顆門牙在跟人搶食的時候被打掉了,那以後連笑都是閉着嘴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吃飽喝足,娶個婆娘,生幾個孩子。

  刀哥哭得最慘,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坐在墳頭上跟墳裡的李二絮叨。

  “小二,如今買不到你在下頭用的錢,哥哥先欠着你,等日後能買着了,哥哥就燒給你,你别急着投胎,你等哥哥給你燒,你拿去打點打點,跟大老爺們說,下輩子讓你投個好胎,投去好人家,也做個小少爺,天天吃白面,天天有肉吃。”

  楊予安站在一旁沒說話,他出去一趟,整個人都變得陰郁起來,他蹲坐到刀哥旁邊:“大哥,是我沒看好人。”

  刀哥一抹眼淚,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怪你!怪這天殺的老天爺!怪那天殺的朝廷!但凡給人一條活路,哪裡就會成現在這樣!把我們當豬狗!豬狗還有口吃的,我們可沒有!”

  當年朝廷的赈災糧發下去,那是什麼糧?石子混着糠,原本能吃的糠混了石子,有人沒挑揀出來,吃了幾次,人就不好了,何況隻有那麼一點,就算挑揀出來了,還不是一樣餓死?

  “四弟說得對!”刀哥站起來,臉上還帶着淚痕,“就該反他狗日的!”

  “大哥!”楊子安連忙勸道,“慎言!”

  刀哥摸了把淚,終于恢複了一些勵志,他吸吸鼻子,不再說話了。

  死在外面的那些人,是被楊子安就地掩埋的,隻有木牌當碑,刻着他們的名字。

  他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從生來開始,就在社會最底端艱難求生,人生最幸福的時候,大約就是一家人還在一起,過年的時候嘗嘗肉渣的日子。

  刀哥使勁吸了吸鼻子,揮手讓楊子安走。

  “我再跟小二說會兒話。”

  楊子安隻能點頭:“大哥,也别太傷心了。”

  刀哥:“我知道。”

  人死了,可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新來的人被剃了光頭,許多人連下頭的也剃了,現在天氣暖和,洗澡不用燒水,打了水曬一天就能洗了。

  這些人都很惶恐,他們基本都是被主家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帶着他們一路走一路賣,現在買人的也少了,他們大多數每天就隻有一個豆渣餅,裡頭混點糠——那還是人牙子做了生意,心情好的時候。

  他們都不願意逃跑,跑了,豆渣餅就沒了,被人牙子帶着,好歹還有豆渣餅吃。

  一路長途跋涉,就靠一個豆渣餅,他們早就瘦的沒什麼人樣了。

  林淵觀察着這些人,發現他們已經被原本的主人們給“馴化”了,自己不會做選擇,也不會去思考,主人叫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在原先家裡的時候,他們聽主家的,被賣給了人牙子,就聽人牙子的。

  現在被賣給了林淵,他們就理所應當的聽林淵的話。

  隻要有主人,他們就安心。

  這些人瘦的皮包骨頭,楊子安原本買了一百多人,但現在在林淵面前的,隻有五十六個人。

  都是男人,楊子安沒敢買女人。

  “女人和孩子我不敢帶回來。”楊子安解釋道,“路上太危險,買下來也活不下來。”

  林淵明白,他歎了口氣:“沒什麼。”

  楊子安卻說道:“四弟,你也别内疚,隻有城牆建起來了,裡面的人活命的機會才會變大,我們不出去買人,以後就隻能等流匪殺進來。”

  經曆過兩次流匪的楊子安認真說:“做任何事,都得有取舍。”

  林淵伸手抹了把臉。

  他心裡一方面清楚,如果不買人回來,不填充人口,這個莊子就不能良性循環下去。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那些人是因為自己的指令死的,而他原本可以避免這些。

  巨大的愧疚和自我懷疑快要把他淹沒了。

  在現代,他做的最大的決策也不過是一個項目要不要進行下去,評估這個項目的價值可以注入多少前期投入,決定的也不過是他自己個人當月的獎金如何。

  現在,他做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乎着人命,他犯一個錯,就得有人命填進去。

  林淵終于知道上戰場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将軍。

  一定要足夠冷靜,要心硬如鐵,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擇。

  楊子安目光堅定地看着林淵:“這件事,你沒做錯。”

  林淵仰頭看天,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可不能哭出來,等他再次低頭的時候,他的目光變得冷靜銳利起來,沖楊子安說:“我們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把城牆弄出來,除了種地的以外,所有人都得去弄。”

  林淵說:“我帶人打鐵,把武器弄出來。”

  “炭我會想辦法。”林淵說,“我會想出辦法的。”

  楊子安拍了拍林淵的肩膀,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四弟,這樣就對了,現在誰都可以倒下,你不行。”

  林淵現在是所有人心中的“東家”,代表的不止是決策人,代表的更是安穩的生活,一旦“東家”倒了,他們就會心慌,會忙亂,人心不穩,浮躁的時候就會出事。

  林淵:“我知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楊子安帶着人挖窯,找燒磚用的土,漫山遍野的找,有時候直接睡在野外。

  林淵則是帶着人去山上分辨不同種類的樹,一次次的實驗那種木材能燒出更好的炭,還有适合的溫度——沒有溫度計,自己一次次的用手背去試,林淵的手背也因此全是燒傷的痕迹。

  如果能找到煤礦就好了,可惜他們根本沒有人力去漫山遍野的挖可能有煤炭的地方。

  比起楊子安和林淵,反而是捕獵隊的人收獲要大一些,他們最近抓到了不少竹鼠,全部養在了莊子裡,竹鼠能啃食木材和打洞,所以隻能關在屋子裡,大多數時間竹鼠都很安靜,隻有被抓住的時候才叫。

  吃的也很簡單,跟豬一樣好喂,基本是什麼都吃。

  秋天的時候,不少竹鼠都已經懷崽了,林淵讓他們先把竹鼠養着,每天喂點草籽和竹葉,多的豬草也能喂兩把,竹鼠長成快,一窩能下好幾隻,等第二批長大了,就能過上有肉吃的日子了。

  兔子也打了幾隻,不過都瘦的可憐,回回都是單隻,一共就抓了四五隻,就直接給吃了。

  現在每天能嘗到的肉味就是魚湯,很多人把雜糧饅頭泡在魚湯裡,饅頭吸滿了湯汁,也算得上是美味。

  果兒,林淵現在唯一的妹妹,因為是小孩子,失去姐姐的傷痛過去之後,就開始每天跟着二兩和狗子跑。

  林老爹倒是說過幾次,都被楊氏撅回去了。

  楊氏說:“我不求她日後富貴,知書達理,但求她平安長大,如今這世道,她能跑能跳,才是活命的根本。”

  林老爹講不過妻子,說了幾次沒用,便也不說了。

  果兒是個黃毛丫頭,她在娘胎裡長得不太好,頭發發黃,細胳膊細腿,二兩和狗子也不敢帶她去池塘摸魚,就帶她去摘山上的野果,就在捕獵隊旁邊,他們可不蠢,知道得跟着大人們,不能去見不着的地方。

  人多,野獸也不敢來。

  果兒拿着一個小竹籃,裡面放滿了深紅色的小果子,每一個大概隻有一顆小珍珠那麼大,但是很甜,吃進嘴裡,舌頭都能被染紅,在這個沒有糖的莊子裡,這點甜蜜的味道就足夠讓她滿足了。

  “二兩,狗子,吃。”果兒把籃子湊到他們跟前,她長着雀斑,皮膚偏黃,笑起來卻很有感染力,“很甜,你們吃。”

  二兩雖然一直跟着林淵,但以前在林家的時候,也跟果兒打過交道。

  這幾位小姐和少爺一樣,都是頂良善的人,得知二小姐和三小姐夭折消息的時候,二兩也真心實意的大哭過。

  “謝四小姐的賞。”二兩畢恭畢敬的跪下去,果兒說,“快起來,你别跪我,我不許你跪。”

  二兩站起來,拿了幾顆塞進嘴裡,沖果兒笑:“甜,四小姐摘的就是甜。”

  說着還用手去推狗子。

  狗子本來想跪的,果兒卻攔住了他,她說:“你也别跪我,不然我就跟大哥說。”

  狗子茫然無措地看了看二兩。

  二兩:“狗子,聽四小姐的。”

  狗子站起來,果兒上手抓了一把果子給他。

  果兒說:“真甜啊。”

  “我得給哥哥多帶點!”

  她興奮極了,在山上帶了幾乎一天,要不是捕獵隊要下山了,她能一直待在山上。

  林淵看到那些漿果的時候也很高興,确實很甜,含糖量高,就是個頭太小,他問果兒:“這果子還多嗎?”

  果兒點頭:“多!山上都是,就是枝上有刺,要小心些才行。”

  林淵準備先用果兒拿回來的這些果子試試,看能不能熬出糖來。

  如果可以,正好這段時間女人們也不用縫制衣服了,叫她們跟着捕獵隊上山踩采果子。

  甜食,有時候真的可以慰籍人的心靈。

  作者有話要說:果子叫什麼名字我忘了,家鄉長的有,小時候爬山,就喜歡摘下來吃。

  我們都叫它染色果,因為可以把舌頭染紅3533

  第25章025

  林淵不會熬糖,他先把果子擠出汁水,再放進鍋裡小火慢煮,等咕嘟咕嘟變得粘稠了以後關火,自然溫度降溫——做出來的東西更像蜂蜜,很粘稠,也足夠甜,但是不能像紅糖和白糖一樣變成硬塊。

  這樣的糖漿不便于攜帶也不利于儲存,但在缺少糖分的現在,也已經足夠了

  燒好的木炭也投入使用了,然而并不能鍛造鋼鐵,溫度還是不夠。

  所有燒炭的人都很失望,怎麼找到煤,這才是重中之重。

  但好消息是,楊子安找到能燒磚的土了,而木炭正好能用,在磚窯裡悶燒,燒出來的土磚是暗黃色的,雖然大小不太規範,但确實能用。

  新一批被買進來的人這段時間一直跟着下地幹活,有些身體特别孱弱的,就跟着女人們一起上山采摘,他們适應的非常好,準确來說,應該是太好了。

  搞得原先跟着刀哥和楊子安過來的人都十分不解。

  有人問他們:“你們都不怕的嗎?”

  那些人回答說:“為什麼要怕?凡事有東家呢!”

  大不了就是再被賣一次,隻是希望如果下次被賣的話,遇到的也能是個好東家。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飽過肚子了。

  現在有粗糧下肚,哪怕隻是豆渣餅,能填飽肚子就很幸福了。

  “我們過來的時候,人牙子都說,再賣不出去就隻能把我們扔了。”有人心有戚戚,“不然白費糧食。”

  “路上的時候,那些人典兒賣女,隻要有盆豆料就賣。”

  “連老妻都賣呢,我看到一個,他老妻沒人買,他就把她丢在集市上,再沒回去過了。”

  “那老妻被帶走的時候,還惦記着她男人,惦記着她孩子。”

  有人膽戰心驚地說:“我們旁邊也有人牙子賣人,裡頭有個人,把一起的人捂死了好幾個。”

  “好多人這麼幹,人少了,被買走的機會就大了。”

  聽他們說話的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們現在多好啊。”新來的裡面有人感歎道,“東家說了,木炭多,冬天都有木炭燒,煙少呢,比柴火耐燒。”

  “還有衣服,我瞧見了,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暖和。”

  “有床睡!我這輩子就沒睡過幾回床!”

  衆人問:“你平常不睡床,你睡哪兒?”

  那人嘿嘿笑道:“我以前在主家看馬棚,我就睡那兒,冬天睡在馬的肚皮底下,暖和。”

  “你還養過馬呢?”

  “那可了不得,我就見過大官兒騎馬,那些太太小姐們坐馬車,我連馬屁股都沒摸過。”

  那人笑得得意:“我可會養馬了,我養的馬喜歡吃什麼我都知道,母馬生崽,我還會接生。”

  “那你怎麼還被賣了?”

  那人神情落寞下來:“主家逃難,把我扔了。”

  “那你怎麼落到人牙子手裡了?”

  那人又眉飛色舞起來:“我看到有人過路,問出是個人牙子,我就混進去了。”

  衆人:“……”

  這樣都行?

  “你們不知道,人牙子也不收人了。”那人小聲說,“現在賣不出去了,野地裡全是人,有吃的就跟人走,誰還買人啊。”

  那人長舒一口氣:“要不是東家,我們肯定也得被趕到野地裡去。”

  “哪裡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跟他一起來的人瘋狂點頭。

  “真希望東家長命百歲。”

  “是啊,東家是活菩薩。”

  “我以後生了兒子,兒子的兒子,都給東家幹活!”

  這些人已經把自己的子孫後代安排好了。

  城牆的建設很快邁開了腳步,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動員了,地裡的活少了以後,莊子周圍就開始壘牆,水泥的代替物是一種泥土混合物,幹了以後也很牢固,隻是沒有水泥平滑,林淵叫人弄出了推車,不過是木質的,比起鐵質的笨重許多,推着也不算方便,但是總比抱起來效率高。

  有時候是人推,有時候是牛和驢拉。

  入冬的時候城牆才壘了三分之一,但速度在刀哥他們看來已經夠快了。

  立冬當天,林淵叫人宰了二十多隻竹鼠,炖煮以後每人都能分到一些肉,竹鼠肉和豆腐酸菜一起炖的,裡面還有白菜,放足了油和鹽,在莊子裡的人看來,這簡直是普通人家過年才能有的夥食。

  也在這天,朱重八找到了林淵。

  他現在跟刀哥他們一樣,都得去建城牆,他年紀輕,吃得跟上了以後身體變得健碩了不少,胳膊有林淵大腿那麼粗——林淵安慰自己這身體才十六歲,朱重八都快有二十了。

  更何況男生本來發育的就慢,二十還能往上蹿一蹿。

  “你想去找煤和鐵?”林淵不敢置信地看着朱重八,“你知道外面什麼情況嗎?”

  單槍匹馬出去找,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一個人怎麼拉回來?

  朱重八認真道:“我跟刀哥商量過了,刀哥跟我一起去,不過要帶些人走。”

  林淵思慮一會兒,還是沒一口答應:“我要想想,我們沒有武器,你們出去要是遇到了危險怎麼辦?”

  他是再也不想聽見死訊了。

  就算這是朱重八,就算這是明朝的開國皇帝,林淵也不覺得他會有什麼特殊的光環。

  畢竟曆史上的朱重八現在應該已經啟程回皇覺寺了。

  朱重八顯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他說道:“我們就算一直在莊子裡,也一樣沒有武器,城牆隻是阻隔而已,一旦有人真的想打進來,我們沒有武器,隻是甕中之鼈。”

  林淵沉默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嘶啞地說:“我知道。”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也清楚的知道,讓人出去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是去送死。

  林淵沉思了幾乎半個時辰,才艱難地說:“去,人手你和刀哥看着選,不要硬撐,遇到危險就逃。”

  朱重八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趁得他皮膚更黑了:“我知道。”

  他們不是士兵,出去也不是為了打仗,隻要能保全性命,就一定要盡可能的保全性命。

  林淵說:“銀子和糧食我都會給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朱重八:“東家,真乃活菩薩也。”

  林淵跳起來去敲朱重八的腦袋:“你見過我這麼年輕的菩薩?”

  朱重八大笑起來,他竟忘了,東家年紀還未及弱冠,比自己還小上一些。

  雖然人小,心卻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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