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鐵匠搖頭，如實說：“這一下晝我都在前院補漁網，沒見着他們進來。”

　　王翠蓮幹笑着說：“嗨，沒來就沒來呗，他們開鋪子做生意的，忙也顧不上啊，沒事的沒事的……”

　　孫氏也沉下臉去不說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位老好人的三舅媽這回也是真的對大白這外甥兩口子不滿了。

　　楊華忠沉默了片刻，然後扭頭問目光閃爍的譚氏：“娘，你過來是有啥事不？”

　　他的這個反應和話題的轉變，讓在場的人都有些錯愕。

　　照常理來推斷，他此刻不應該是要痛斥大白他們幾句，說他們不守信，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口麼？為啥跟譚氏那……

　　譚氏自己也有點懵圈。

　　但還是穩了穩心神，說：“明人不說暗話，我是今個第二趟過來打探情況，梅兒那邊也惱了，恨不得沖去鎮上把大白和紅梅痛打一頓呢，是我給攔住了。”

　　“娘，你叫梅兒莫急，也莫惱。”楊華忠又出了聲。

　　譚氏點頭，“我勸她了，我說你是你，大白是大白，你對你三哥一家的心意你三哥三嫂明白就行，不敢指望大白也跟你一樣齊頭并進！”

　　楊華忠‘嗯’了聲，“娘，你這話說對了，你回去告訴梅兒，叫她安心養病，我呢，也懶得跟大白計較了，也不用他們幫忙，這事兒叫梅兒就莫操心了。”

　　譚氏也哼哼了聲，“這個大白，不是個東西，那個紅梅賤人更是沒一句真話。”

　　“他們這是明着抹梅兒的面子，有本事就永遠不要回長坪村，回頭但凡讓我逮住，要他們好看！”

　　楊華忠苦笑了聲，搖搖頭，“走吧，我送娘回去，天黑了路不好走。”

　　譚氏也沒拒絕楊華忠的送，正好她還有幾句話想私底下跟楊華忠那說說。

　　楊華忠臨走前，把駱鐵匠拉到一邊去，特地叮囑了幾句話。

　　駱鐵匠臉色有點複雜，眼中都是隻猶豫和難色。

　　他反複的跟楊華忠這詢問确定：“老三，當真要那麼做？”

　　楊華忠咬咬牙，痛下決心，“對，有啥就把我擡出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駱鐵匠點點頭，“好吧，我曉得了，那你趕緊送老太太去吧！”

　　楊華忠這才扶着譚氏出了駱家院子門，沿着那條不寬也不窄的村道往村裡那邊去了。

　　“鐵匠哥，老三跟你說啥了呀？這麼神秘兮兮的。”

　　堂屋裡，孫氏忍不住有點好奇。

　　王翠蓮也差不多，就剩這幾個人了，老三還有啥話是當着她們面兒不能說的呢？

　　駱鐵匠說：“也沒啥……就是，老三說倘若他不在家的時候大白他們到了，讓咱甭開門。”

　　“啊？這，這也行？”孫氏愕問。

　　駱鐵匠苦笑，“他說人要是問起來，就說是他的意思，他來扛！”

　　額……

　　孫氏和王翠蓮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最後，王翠蓮想了想說：“那就聽老三的，咱不求濟他們，等娃兒們醒了，咱再厚着臉皮抱去姜家蹭吃的去。”

　　孫氏也贊同，“橫豎過三五天就好了。”

　　兩個婦人沒敢在前院多待，惦記着後院的倆娃，趕緊回去了。

　　前院就留下駱鐵匠在，他去院子裡接着收拾先前修補漁網的工具，然後又将院子裡外的燈籠點起來，回到堂屋又将堂屋裡的蠟燭點了，将擋風的罩子罩上。

　　一切都要亮堂堂的，心裡才踏實。

　　楊華忠那邊，譚氏跟楊華忠商量：“老三，晴兒那邊……就那麼着嗎？不再去找找？”

　　楊華忠擰眉，“娘，不是不想去找，是她去到的地方，咱想找都沒法下去。萬丈深的懸崖底下……”

　　譚氏歎口氣，“她這是作死啊！”

　　楊華忠說：“也不能說是作死吧，聽紅袖和夜一他們談論來看，咱咱普通人眼中是有去無回的地方，擱在他們練家子的眼中，或許還是行的。”

　　“夜一和紅袖，寶寶和景陵他們都在想法子，他們叫我們不要摻和，因為咱也幫不上忙。”

　　譚氏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了。

　　“那行吧，确實幫不上，就隻能在家裡幫忙照看好孩子，耐心等消息。”她說。

　　楊華忠嗯了聲，眼下他們能做的确實就是照顧好孩子。

　　“娘，快到老王家了，我就不進去了，省得梅兒跟我這說起大白的事兒煩心。”楊華忠望了眼前面不遠處的老王家的院子牆。

　　譚氏說：“你不進去也好，那些話我會幫忙轉達給梅兒，叫她不要再為大白他們煩心。”

　　楊華忠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好，梅兒這邊，就要勞累娘幫忙照顧了，我這個做哥哥的，眼下也顧不上她。”

　　他目送着譚氏往老王家院子那邊走，然而譚氏還沒走幾步，一個人影從老王家院子裡踉踉跄跄跑出來，并往這邊來。

　　“梅兒？可是梅兒？”夜色濃郁，但譚氏卻一樣認出那是自己的老閨女。

　　那個人影聽到譚氏的聲音才注意到這邊牆根下的人，“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小黑不好了……”

　　“啥不好了？你慢慢說。”譚氏一把扶住楊華梅，同時又扭頭來喊身後不遠處的楊華忠。

　　楊華忠本就沒有離開，在聽到楊華梅說‘不好了’的時候他就已經提步往這邊來。

　　所以譚氏扭頭喊的時候，楊華忠已經到了母女身旁。

　　“梅兒咋啦？小黑出啥事兒？”

　　“三哥，”楊華梅的手從譚氏瘦骨嶙峋的手腕上移到楊華忠粗壯結實的手臂上，緊緊抓住。

　　“三哥，小黑上吐下瀉，站都站不起來……”

　　“啊？咋會這樣？快些看看去！”

　　楊華忠一馬當先往老王家院子裡沖，楊華梅緊随其後，譚氏愣了愣，目光閃爍了下，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西屋裡，小黑依舊躺在地上，在他身下鋪着衣裳和被褥。

　　隻不過衣裳和被褥上全不沾滿了各種污穢物，吐的，拉的……

　　臭不可聞！

　　饒是楊華忠有心理準備，此刻也被撲滿而來的惡臭給熏到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跟鬥。

　　“小黑……”

　　楊華梅哭喊着沖進了屋裡，撲到小黑跟前去挽起他的頭喊他的名字。

　　小黑眼睛半開着，底下依舊在炸豆子，嘴裡有氣無力的哭喊着：“娘，我難受，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