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委屈巴巴又忿忿不平的跑出了竈房。

　　想去找楊華梅告狀，但又不敢。

　　自打他被哥哥蒙在腦袋打了一頓，又被五花大綁送回家，娘還不給自己做主，爺也不偏袒自己後，小黑的底氣就沒有以前那麼強了。

　　尤其是這幾日，娘都故意不搭理他，他更不敢去西屋找娘。

　　他嘴裡嘟囔着，出了院子門去後面王洪全的小屋那找他蹭早飯去了。

　　譚氏看着遠去的小黑的背影，哼哼了聲。

　　一代親二代表，她這個老太婆早就改變想法了。

　　早些年她寵愛外孫是因為那是閨女的兒子，虎頭虎腦也這是招人稀罕。

　　如今外孫長大了，要是懂得孝順娘，寵愛的倒是有些價值。

　　可外孫不懂事不孝順，不顧娘的死活，那她這個做嘎婆的肯定得翻臉。

　　她上了年紀了，活不了幾年，今個夜裡躺下就不曉得明早還能不能醒過來。

　　她隻想多顧着一點自己生的，至于外孫，孫子這些，超出她能力範圍了。

　　那些自然有他們的爹媽去顧。

　　打定主意，譚氏果斷拿了六隻雞蛋敲進翻滾的湯鍋裡，小心翼翼的為她的老閨女做好早晨的第一頓……

　　熱騰騰的吃食端進西屋，床邊的劉氏立馬掐斷了跟楊華梅的聊天。

　　她扭過頭來直直追着譚氏手裡的碗瞅，甚至還主動站起身：“娘，燙吧？我來幫你端給梅兒……”

　　譚氏遠遠瞅見劉氏朝自己這邊奔來，便停下步子，将碗稍稍藏到腰側。

　　沉下臉來看着劉氏，低喝：“用不着，邊去！”

　　劉氏的腳步戛然而止，站在原地有些不高興的說：“娘，我可是好心好意要幫你，幫梅兒呢！”

　　床上的楊華梅見狀，頗為尴尬。

　　譚氏的目光如同有實質，又好像一把利刃直劈劉氏的天靈蓋。

　　老太太冷笑着說：“無利不起早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平時懶死了，油壺倒在腳邊都不扶一下。”

　　“你打的啥主意别以為我不曉得，六隻荷包蛋沒你的份兒，甜湯也甭指望，該幹嘛幹嘛去！”

　　劉氏直接被譚氏給氣跑了，臨走前當然還少不了來幾句口角。

　　當然，在口角這塊，譚氏從來就沒輸過。

　　就算不是碾壓性的全赢，但至少也重創了對方。

　　待到劉氏離開，楊華梅歎口氣，勸說譚氏：“娘，方才我一直插不上嘴，其實你對四嫂的态度真得改一改。”

　　譚氏嗤了聲：“改？對她？她是誰？她也配！”

　　楊華梅想了想，又說：“娘，你不是很喜歡三丫頭麼？要不是我的事兒，這會子三丫頭都已經派人來接你去倉樂縣住了。”

　　提到三丫頭，譚氏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還别說，若真的要她在孫兒輩裡挑一個來疼，那就是三丫頭了。

　　從前她眼睛失明，雙腿癱瘓那陣子，三丫頭天天陪着她，照顧她，原本看不上眼的丫頭片子，在自己最煎熬的那段日子裡一直不離不棄，是個好孩子。

　　隻可惜那丫頭不聽話，非得遠嫁，氣死了！

　　楊華梅暗暗留意着譚氏的面色變化，趁熱打鐵說：“娘，三丫頭是四嫂生的，三丫頭嘴上不明說，那是怕您老為難。”

　　“可您老要是對四嫂好一點，三丫頭看在眼裡，心裡肯定也是感激您老的啊，您說是不是？”

　　這世上，除了楊華梅，其他任何人說譚氏，譚氏都不服。

　　就算是礙于一些别的原因譚氏怼不過，治不住的（例如楊若晴），就算老太太嘴上不再嘴硬，但心裡還是始終如一的堅持自己的想法。

　　等到下一回，還是我行我素。

　　但隻要楊華梅開了口的事，老太太都會聽到心裡去。

　　“行吧行吧，我聽你的，下回少罵她幾句了。”譚氏嘟囔着說。

　　楊華梅欣慰一笑，“娘，待會你去看晴兒的時候，口兜裡順便抓兩把炒花生。”

　　譚氏掀起眼皮子：“為啥？給晴兒吃？我都不一定能見到晴兒。”

　　去了，主要是跟老三那裡問問胖丫和倆孩子的情況，也代表她們這些人是關心的，專門來過問了。

　　至于能不能見着面，譚氏不是很在意，心意到了就行。

　　楊華梅搖頭：“咋可能帶花生那些東西給晴兒吃呢？晴兒這會子需要的是精細的照顧，花生反倒會吃壞腸胃。”

　　“那給誰？”譚氏問。

　　楊華梅說：“給我四嫂啊！”

　　“啥？梅兒你沒搞錯吧？”

　　楊華梅伸手輕輕捉住譚氏的手，語重心長的勸說：“娘，要對四嫂好一點，就要拿出誠意來，你口兜裡随時準備兩把花生，見着她了就抓兩把給她，她肯定喜歡的。”

　　譚氏幻想着那個畫面……老太太的眉頭嫌惡的皺起，藏在鞋子裡的腳指頭尬得差點把鞋底闆給摳出一個洞。

　　“娘，你聽我的，準沒錯。”楊華梅又說。

　　“你看這趟我生病，四哥幫着去找小黑，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耽誤了多少功夫。”

　　“四哥一句怨言都沒有，還反過來稱了排骨給我補身子，他把我當妹妹，我肯定也要把他當哥哥，至于四嫂……看在四哥和三丫頭，菊兒她們姐妹的面上，咱也愛屋及烏吧！”

　　譚氏聽來聽去，都是這一套。

　　老太太長歎口氣，兩手一攤：“得，你說咋樣就咋樣吧，隻要你高興的事兒，娘都樂意去替你做。”

　　“娘，你真好！”楊華梅探身過來，摟住譚氏的脖子撒嬌。

　　譚氏怔了下，這種被閨女挂在脖子上的熟悉的感覺瞬間就讓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時候她的老閨女還待嫁閨中，可沒少跟她這樣親昵。

　　譚氏也擡手輕輕回抱住楊華梅，滿足的喟歎了一聲。

　　當譚氏也伸手回抱住楊華梅的刹那，楊華梅的唇角彎了彎，眼神也變得柔和而滿足。

　　有娘的感覺，真好！

　　譚氏口兜裡揣着滿滿一兜炒熟的花生，腰間系着圍裙。

　　圍裙裡放了二十隻雞蛋，用兩隻手攏着提着一路小心翼翼的來了村口的楊華忠家。

　　原本她想象着胖丫這一口氣生了兩個大胖兒子，這會子的楊華忠家和駱家肯定高興得翻過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