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個有點口音的聲音。
顧輕舟擡眸,瞧見一個年輕人,穿着一套咖啡色的西裝。他穿着同色馬甲,馬甲的口袋裡點綴了一朵玫瑰。
馬甲口袋的點綴,有人用金表,有人用手絹,很少見人用玫瑰,除了曾經的蔡長亭。
顧輕舟的眼眸一凝。
“這是我姐姐!”顔一源對年輕人道,“你遲到了!”
他就是高橋荀。
比起照片上,他的容貌更加英俊。倭人個子中等,而高橋荀卻很挺拔,比顔一源高半個頭。
“原來是令姐,幸會幸會。”高橋荀笑着,和顔洛水見禮,“顔小姐好有福氣。”
顔洛水心中讨厭此人,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笑道:“多謝高橋先生。在我們華夏,出了嫁就是随夫姓,您叫我謝太太吧。”
“謝太太所言甚是。”高橋荀一口華語雖然生硬,卻會說很多的詞。
然後,他看到了顧輕舟。
他眼波在那個瞬間,有很濃郁的詫異。這點驚詫之色,半晌才從眼底散去,他低聲跟顧輕舟說了句日語。
顧輕舟就想起上次那個細作。
他們當着顧輕舟的面說日語,這是下意識把顧輕舟當成了日本人嗎?
顧輕舟蹙了蹙眉頭。
“輕舟,高橋先生說您真漂亮。”謝舜民突然開口,又對高橋荀道,“您誇少夫人,還是用華語吧。”
高橋荀微笑,和顧輕舟寒暄。
他問顧輕舟:“少夫人,您今年幾歲了?”
像長輩問孩子。
顧輕舟道:“恕我不方便透露。”
說罷,顧輕舟轉過臉,去和顔洛水說話,似乎不想再搭理高橋荀。
高橋荀遭到了冷遇,也不尴尬,笑着繼續寒暄。
他把顔一源的朋友都問候了一遍,這才和顔一源去準備比賽。
他們去後台準備的時候,顧輕舟站了起來,跟着去了。
“輕舟?”霍攏靜低聲問,“你幹嘛呢?”
“我沒事,你坐在這裡看清楚了。”顧輕舟道,“我去後面瞧瞧。”
霍攏靜颔首。
顧輕舟就跟到了後面。
顔一源和高橋荀站在馬槽處,兩個人選馬的時候,還在相互攻擊。
“你這匹馬毛都翻了,一看就是品相不良,還想赢我?”
“你的馬腳瘦,跑兩圈就歇了。”
兩個人一言一語的,相互挑刺,似乎是想從言語中,擊倒對方。
顧輕舟笑出聲。
她的笑聲,讓他們回頭。
看到顧輕舟,高橋荀的表情很驚喜,他望着顧輕舟,低聲道:“你好,是不是想見我?”
顧輕舟不看他,隻是對顔一源道:“五哥,你這匹馬的确不好,我幫你選一匹吧。”
顔一源點頭:“行,我今天就借你的運氣了。”
高橋荀對顧輕舟的态度,則是很不高興。
“你這樣很沒禮貌,我跟你說話,你不搭理。”高橋荀道。
顧輕舟笑了笑,回眸看了眼他。
她笑道:“高橋先生,你現在是我五哥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我們中國人素來不會給敵人好臉色。”
“中國人不是說,君子交惡,不出惡聲嗎?”高橋荀冷哼,“你如此冷言冷語,不像是中國人的美德吧?”
“君子交惡啊,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我們就沒必要遵循此道了。”顧輕舟道。
顔一源哈哈笑了。
顧輕舟往前走,顔一源跟上她,低聲道:“輕舟好樣的,罵人不帶髒字。”
看着高橋荀的臉色落了下去,顔一源好像赢了一回,格外的舒坦。
顧輕舟笑道:“五哥,我有句話告訴你。”
說罷,她輕聲在顔一源耳邊附和。
顔一源臉色微變:“真的?”
“嗯。”顧輕舟颔首,“你聽我說,我要去跟高橋談判,不管他如何激你,你都不許反駁。”
顔一源支吾了下。
“輕舟,你是亂猜的吧?”顔一源有點不甘心。
顧輕舟道:“不是的,此事從一開始就透着蹊跷,絕不是我亂猜的。五哥,你還不相信我嗎?”
顔一源當然相信了。
他道:“好吧,你去跟高橋談。”
顧輕舟幫顔一源選好了馬,兩個人走到了高橋荀身邊。
“高橋先生,我想跟您打個賭。”顧輕舟笑道,“假如我赢了,黑影留在賭馬場,你不許再打黑影的主意;假如我輸了,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高橋荀眼波微轉,他的唇很性感,微微上翹時,有點壞笑,卻又格外邪魅好看。
他道:“賭什麼?”
顧輕舟就把自己的賭注,和高橋荀說了。
她在後面,呆了将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之後,顧輕舟一個人回到了旗樓,坐到了霍攏靜和顔洛水中間的位置。
跑馬場的鈴聲響起。
賽馬正式開始了。
顔一源和高橋荀從後面出來,兩個人換了騎服,又帶着一副面具。
面具是非常猙獰的鬼頭面具。
一張紅面鬼臉,一張黑面鬼臉。
顔洛水失笑:“這是做什麼呢?”
“面具嘛,增加神秘感。”顧輕舟解釋道。
“有什麼可神秘的,不就是比賽嗎?”顔洛水笑道,“你的主意啊?”
“不是,這面具是高橋荀帶過來的,是他的主意。”顧輕舟笑道。
“倭人就是擅長邪門歪道。”顔洛水冷哼。
顧輕舟笑了笑:“挺好玩的嘛,你等着呢,還有規矩。”
果然,跑馬場的經理,開始講述這場比賽。
“諸位可以下箸,猜測紅面黑面分别是誰,并猜測輸赢。若是猜對了人又猜對了輸赢,赢家會給出重禮。”經理道。
衆人頓時就沸騰了。
于是,跑馬場的小厮們,拿出紙條過來,讓衆人寫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猜測。
“我猜紅面是小五,紅面赢。”顔洛水道。
“那我就猜黑面是五哥吧,黑面赢。”顧輕舟笑道。
謝舜民道:“我猜黑面是高橋,黑面赢吧,這樣不管誰赢,咱們四個人總會赢一份禮物。”
衆人笑起來。
霍攏靜道:“那我就猜紅面是高橋,高橋赢吧。”
大家的情緒很高漲。
每個人都把紙條寫好,交給了侍者。
結束之後,經理對着天空鳴槍,比賽正式開始。
槍聲一響,紅色鬼面急匆匆沖了出去,黑色稍微落後。
戰馬飛馳,似光陰流動,一轉瞬間,一圈就跑完了。
他們的比賽,一共是十輪。
紅色鬼面一直領先。
到了第四輪時,黑色鬼面追平了。
顔洛水緊張得攥住了顧輕舟的手:“到底哪個是小五啊?看得我急死了,帶什麼面具嘛,我都不知道哪個是他,心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光是顔洛水,其他人也是。
他們紛紛盯着,想看清楚到底誰是誰,誰又領先。
第六圈的時候,紅色鬼面再次超過,領先幾步。
觀衆席上爆發了歡呼聲。
“我們賭紅面赢的。”那些人高興。
旁邊就有人潑冷水:“你知道紅面是誰啊?”
有的人是賭紅面顔一源,有的人是賭紅面高橋荀。
高興勁兒,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大家都提着心。
顧輕舟他們這桌,最緊張的是顔洛水了。
謝舜民和霍攏靜都安慰她:“别着急啊,輸赢無所謂的。”
顔洛水道:“不是我,是我肚子裡的小鬼,他想要讓他舅舅赢。”
懷孕之後,顔洛水時常無法控制情緒,顧輕舟失笑。
“沒事,五哥肯定赢”顧輕舟道。
她話音未落,倏然紅色鬼面的馬腿腳一崴,馬上的人一下子栽倒在地。
好在此人身手不錯,落地時那麼急切,他也隻是在地上滾了幾個跟頭,就跪倒在地。
全場萬籁俱寂。
黑面落後幾步,猛然勒馬,将馬兒減速停下來,沒有繼續進行比賽。
“怎麼回事?”
“我剛才看到那邊有個人放槍,他打了馬腿。”
觀衆席上的人,因為賭注而緊張注視着,很清楚看到紅面的馬兒崴腳。
“哪裡哪裡?誰在放槍?”
這時候,顧輕舟的副官,已經看清楚了方向,急匆匆奔過去。
那人起身就要跑。
“抓住他,快抓住他。”副官大呼。
看客現在都很氣憤,好像一口氣就要發洩出來,突然吊在半空中,他們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誰打傷了馬兒,誰就打斷了比賽,是他們的仇人,他們聞聲,利落按住了這個人。
顧輕舟的視線,卻往旁邊瞟了瞟。
“快看快看,他手裡有槍。”看客道。
副官将行兇者抓了起來。
顔洛水絲毫沒有在乎這些動亂,她緊張拽緊了謝舜民,嘴唇發抖:“去看看,是不是小五啊!”
“不是小五。”謝舜民肯定道,“那個人落地的時候,并沒怎麼受傷,小五沒這樣的本事。”
假如是顔一源,掉下來哪怕不摔斷脖子,也要摔斷脊椎骨,非死即傷。這樣快速的馬,想要輕傷太難了,除非有點武功。
謝舜民看了眼顧輕舟的方向。
有顧輕舟在,應該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吧?
“那就是高橋荀掉下來了?”顔洛水道,“他摔死沒有?”
此刻,跑馬場上的兩個人,黑面攙扶起了倒地的紅面。
紅面雖然身負武藝,還是在強大沖擊之下,摔斷了左腳。而右腿腳面骨折,整隻腳都轉了個方向,他痛苦不堪。
顧輕舟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