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的臉色,和司行霈一樣,有點凝重,也有點難以置信。
她回頭又看了兩眼。
長子開阊細心:“姆媽,怎麼了?那位甯先生,是您和父親的仇人嗎?”
“不是。”顧輕舟道,“不是仇人,也不算是朋友,勉強認識。”
幾個孩子都不解。
他們的母親很少在孩子們面前露出這樣有點驚悚的表情。
“那為什麼.......”
“我和你阿爸,以前在太原府的時候見過他。”顧輕舟道。
“以前?多久之前?”
“快二十年了。”顧輕舟歎道。
幾個孩子齊刷刷擡頭,再次看向了甯先生。
甯先生有一頭烏黑長發,很自然披散着,穿着一件花哨的襯衫和短褲,像個普通的新加坡纨绔。
男人留長頭發,是不常見的。
大多數留長頭發的男人,都不算好看,甚至會很油膩。
但甯先生不同。
他的頭發,給他添了點飄逸,卻又不會讓他男女莫辯。
正面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個有點英俊的年輕男人,不會産生性别困擾。
“他看上去隻比我們大幾歲,估計是甯先生的兒子。”最小的司甯安說。
顧輕舟不是很确定。
一個人,不可能二十年如一日。她自己很注重保養,可做了外婆,眼角也有了抹不去的細紋。
但那個人,不管是外貌還是舉止、神态,都像極了甯先生。
“許是個老妖怪。”司行霈無所謂說。
顧輕舟看了眼他。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怎麼就不能有妖怪?你以為妖怪都想要吃了你?也許,在妖怪看來,人類的肉根本不好吃,你們人類自作多情罷了。”司行霈又道。
顧輕舟:“.......”
三個兒子忍不住偷笑。
他們想看到阿爸孩子氣的一面,隻需要姆媽在場即可。
他真是毫不顧忌形象。
司行霈不是愛琢磨的人,故而他站起身:“我去問問。”
顧輕舟還沒有來得及阻攔,那邊甯先生也站了起來,率先朝他們走過來了。
司行霈就停住了腳步。
甯先生走到了司行霈跟前,打量了他幾眼:“司先生,幾年不見,你見老了。”
司行霈笑道:“不是幾年,是快二十年了。甯先生倒是一點也不老。”
“有那麼多年了嗎?”甯先生态度随意而慵懶,“我都過糊塗了。”
顧輕舟這時候就确定,真是當年那位甯先生。
他那時候想要帶走二寶。
顧輕舟沒同意。
人要是能預知後事,要是知道二寶後來那麼慘,她就應該把二寶交給這位甯先生了。
顧輕舟眼睛有點發澀。
“司太太,您倒是美貌不減當年。”甯先生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好些年不見了。你是怎麼保養的?”
“我是神仙。”甯先生說。
顧輕舟:“......”
她一直以為,司行霈那樣的算臭不要臉,不成想一山更有一山高。
甯先生又誇顧輕舟的孩子們個個玉樹臨風,将來都是棟梁之才。
寒暄了片刻,顧輕舟邀請甯先生一起坐。
“不了,我還有朋友,改日再約。”甯先生道。
顧輕舟點點頭。
甯先生寒暄了幾句,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看到長青道長還在吃個不停。
他就說道長:“長青啊,術士要戒口腹之欲。”
“我又不想像你一樣。”長青道長絲毫不肯虧待自己,“您考慮得如何?”
“不考慮。”甯先生道,“你們自己的事,我不想攙和。我最近有了點眉目,要在馬來半島逗留一段時間。”
長青道長懇求道:“您幫幫忙,這次真的很棘手,給我幾樣法器也行。”
甯先生很無語看向了他:“你真是不思進取!有什麼可棘手的?你們遭遇的,是洛書大陣。”
“洛書大陣?”長青道長一愣。
“對,就是我發明的那個洛書大陣。”甯先生道,“這次,你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吧?自己去處理,我還要找人。”
甯先生對外說,他要找一個開了天眼的女人的轉世,他也自稱活了千百年,找了千百年,一無所獲。
也許,那個人魂飛魄散,再也進入不了輪回了。
“好了,不要再來煩我,也不要總是找我。”甯先生說。
他雖然這麼說着,還是給了長青道長幾樣法器。
道長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又解決了香港的困境,心情大好。
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家蛋糕店,特意給他的小徒弟帶了點甜點做宵夜。
陳素商擔心了他大半天,見他精神飽滿的回來了,有點生氣:“您去了哪裡?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你們去約會了,還抽空來管我?怎麼,約會不順利?”道長問。
陳素商頓時啞口無言。
道長最有辦法對付陳素商了。
他把蛋糕拿出來,讓傭人煮些奶茶來配:“我去見了個朋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甯先生。”
“甯先生?”一旁的顔恺為了緩解道長和陳素商之間的氣氛,刻意把話題往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引,“誰是甯先生?”
“我的一位老朋友。”長青道長說,“我大概隻有十三四歲的時候,就見過他一次。他對我說,我們道觀珍藏的術法古籍,都是很珍貴的,不是胡說八道。
于是,我開始潛心研讀,後來果然術法有了點成就。要說起來,他指點了我,算是開蒙之師吧。”
“他也是術士?”
“不,他是神仙。”道長說。
顔恺:“......”
他終于體會到了素商長年累月想要欺師滅祖的心情了。
陳素商把蛋糕遞給了同病相憐的顔恺,默默吃了起來。
道長又說:“甯先生指點了我,我知道香港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陳素商有點驚喜:“真的?”
“真的。”道長說,“這下你放心了吧?”
陳素商點點頭,現在又不想叛出師門了。
她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到了正月十五,她特意帶着祭品,跟顔恺和道長一起,去給她母親掃墓。
他們擺上了鮮花、果品,燒了紙錢。
陳素商默默給陳太太磕了三個響頭:“媽,等和平了,我就接您回家。”
她要站起身時,顔恺扶了她一把。
遠處有幾個人,也拎了東西,過來祭拜陳太太。
為首的,是兩個穿着風氅的女人。
陳素商認識其中一個,是顔太太徐歧貞。另一位,溫柔娴靜,看不大出年紀,說三十歲有可能,說四十歲也有可能,總之是保養得極好。
她沒見過,就多看了幾眼。
顔恺笑起來,低聲對陳素商道:“素商,我姑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