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習娟是很滿意荔枝的。
她看着荔枝長大,知根知底,加上荔枝又懂事又文靜還上進,跟戚堯又年紀相仿,要是能成一對,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俞習娟對自己的未來是沒什麼盼頭,思想也傳統,就希望戚堯能成家立業,她也好帶帶孫子孫女什麼的,安享晚年。
何秀芳同樣也是這麼想的,就擔心現在戚堯太優秀,以後自己閨女有點配不上。
農村人結婚早,訂娃娃親的也有。
何秀芳并不反對女兒讀書,可是早結婚也沒什麼不好。
沈檸卻說道:“他們年紀還小,目前還是以學業為重,不要早戀。”
戚堯:“……”
早戀???
婦女們就這個問題進行了七嘴八舌的讨論,戚堯默默遠離。
羅铮在屋裡收拾放行李,收拾晚上要睡的床鋪,而大安小茹已經興高采烈地随着昔日的小夥伴蜂擁出去玩。
戚堯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江挽月正伫立在葡萄藤下,望着一片片鮮綠的葉子。
她回頭望他一眼,露出幾分和善的笑意來。
戚堯卻是眯了眯眼。
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一路上都在觀察他。
他不說話不代表不知道。
如果她不是沈檸的朋友,他大概會認為她對自己存有歹念。
少年的目光鋒銳刺人,透過這雙眼睛,江挽月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殺人魔頭。
他們其實還是有很多共同之處。
同樣的機變多智。
同樣的孤傲冷漠。
這個少年骨子裡其實隐隐藏着幾分嗜皿的冷酷。
如果給他機會的話……
她走到他面前,彎着嘴角,“去找小茹嗎?”
戚堯擰眉。
這話怎麼那麼莫名其妙?
江挽月抿唇一笑,“小姑娘嬌氣,萬一摔着了可是會哭鼻子的哦。”
戚堯點着頭就去找小茹。
荔枝正帶着小姑娘們在家的不遠處玩跳房子遊戲。
大安跟其他男孩子抓知了去了。
一切都如從前一般,沒有絲毫改變。
可戚堯有時候卻又覺得彷如隔世。
他以為從離開的那天起,這樣的生活早就一去不複返。
可有時候,生活是漫長而反複的,重新回到最初的起點,隻看你願不願意。
他倚在牆邊,靜靜看着這一切。
他生性孤涼,不好與人來往,他沒有大安那樣蓬勃的朝氣,結一群小夥伴肆意在田野裡玩耍嬉鬧,永遠幸福快樂。
他更喜歡獨處一隅,翻一頁書,尋一份甯靜。
小茹在跳房子,小姑娘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小小的兩條辮子随着動作一揚一跳的,格外有趣。
戚堯瞧着有些出神。
不知是看那兩條小辮子,還是那份純淨的笑容。
荔枝瞧見了孤單的戚堯,便走了過來,“戚堯,你跟我們一起玩吧!”
戚堯搖頭拒絕。
少女垂着眼,雙手負在身後,羞答答地用尖叫踢着腳下的土,“戚堯,我娘說了,要是我成績好,會支持我讀高中,到時候我也能像舅母一樣有機會去省城讀大學……”
“嗯。”戚堯靜靜地聽着。
荔枝鼓起勇氣說道:“你學習好,你教我數學吧,我學數學總有些吃力,尤其是應用題。”
戚堯淡淡點着頭,“好。”
荔枝臉頰通紅地跑開。
青春期的少女,面對異性,總是有些反複,時而想要靠近,時而又避之不及……
戚堯對這些倒是無感得很。
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浪費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少年的目标性很強。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學業,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很快家裡做好了飯,羅愛仙出來喊孩子們吃飯。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趙石生幹了一天的活來了家裡,跟羅铮打招呼。
羅铮隻是笑了笑,可把趙石生笑得面紅耳赤。
晚飯還算豐富。
有老五在公社買的一斤豬肉和一條新鮮的草魚。
一桌子的菜是羅愛仙和俞習娟準備的。
除了魚肉,就是時令蔬菜,有蒜炒茄子,煮南瓜,和一盤子的空心菜。
戚堯和大安小茹并排坐在一條條凳上,荔枝三姐妹也并排坐在條凳上,沈檸和江挽月一起坐,不夠坐的,羅愛仙和俞習娟就站着,熱情招呼他們先吃。
因為趙石生幹了一天的活,此刻早就餓得前兇貼後背,大快朵頤起來,菜也沒多吃,就光飯,何秀芳給他盛了一碗菜湯。
江挽月也是農村長大,一大家人圍着吃飯的場景到現在還是曆曆在目。
對她來說,農村的生活并不美好,更多的是辛酸。
所以沈檸邀請她來鄉下散散心,她心裡其實挺抗拒的。
但是看着這麼一家子溫馨和睦的樣子,她心裡倒是對農村改觀了很多。
吃了飯,一家人又開始唠唠嗑,戚堯拿着書坐在供桌前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他已經打定主意下學期要向學校申請跳級,直接去初三,所以他現在在備考中考。
大安又到處喊人下棋,玩遊戲。
荔枝拿着暑假作業找戚堯問問題,戚堯倒是有耐心,先是給荔枝分析了一下邏輯關系,然後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數量關系給她列出來,荔枝受益匪淺。
俞習娟和何秀芳瞧着他們兩小無猜、互助互愛的樣子,心裡就格外歡喜。
兩人一心想結成親家呢!
沈檸瞧着學霸戚堯,覺得還是要抓緊孩子的學業才行,于是喊大安小茹,“你們也去做暑假作業。”
大安正玩跟野菜下棋呢,頭也沒擡地說:“明天做。”
沈檸:“明天要是不做呢?”
大安:“明天一定。”
小茹卻已經翻出了自己的作業本,坐在戚堯對面開始寫字。
羅愛仙對不愛言語的江挽月說:“挽月啊,你今晚就睡大安小茹房間,那裡擺了兩張床,你可以跟小茹睡一張。”
俞習娟,“也可以跟我在後屋睡。”
江挽月笑了笑,“沒事,我跟小茹一起睡吧,或者也可以睡堂屋這張竹床,我倒挺喜歡的。”
大安和野菜正坐在竹床上下棋呢,盼盼坐邊上旁觀着。
俞習娟,“這竹床還是大安他娘造的,我平日裡也喜歡睡這裡,特别涼快。”
江挽月看着沈檸,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牛!”
沈檸抿唇一笑,“花了好長時間造的,我手都不知道割了多少傷口了。”
羅铮幽幽走過,“都說不讓你做,非不聽。”
沈檸吐了吐舌。
男人幾個去院子裡說話。
羅铮拍了拍趙石生,“行啊你,咱們都成了一家子了。”
趙石生真是特别不好意思,“這事沒提前知會你一聲,是我不對。”
“虛的話我也不想聽,以後你對秀芳好點,别欺負她,要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羅铮嚴肅地說。
趙石生保證道:“這你放心,我會對她好的,再苦再累,我都一定讓她過好日子。”
老五:“哥,我姐夫挺不錯的,對荔枝幾個也好。”
趙石生:“我是個孤兒,要啥啥沒有,在自己的大隊又待不下去了,隻有秀芳對我好,我就是想要一個家,踏踏實實過日子。”
羅铮倒是很能理解趙石生。
趙石生又說:“我尋思着,到了冬天,再去幹彈棉花的活兒,我還打聽到,供銷社那裡有招人彈棉花的,工錢給的還行,怎麼說都事進項。”
羅铮:“這個不錯,有手藝到哪裡都吃得開。”
“是啊。”
羅铮看了看老五,“你是不是該說親了?”
老五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再過兩年吧!”
趙石生:“我那個丈母娘怕是不肯,回來沒幾天就到處問沒出嫁的姑娘。”
老五紅了臉,隻是眼底晦暗一閃而過。
果不其然,羅愛仙就在堂屋裡開始說老五說親的事情。
何秀芳說:“我以前總擔心因為我的事兒拖累了老五,你們說說,哪家閨女願意嫁進門,就看見我這個姐姐再帶着三個拖累吃家裡住家裡,啥啥都要靠老五。”
别說何秀芳有考慮到,羅愛仙也犯愁。
可總歸是自己的親骨肉,沒道理閨女有了難,她啥事都不管。
雖說何秀芳跟趙石生搭夥過日子,她挺反對,可閨女總歸是有了着落,有了倚靠,以後老五也能好好說門親事。
羅愛仙就對沈檸說:“你李嬸女婿家的堂妹今年跟老五同齡,我尋思着找個時間讓他們見一見。”
沈檸:“這敢情好啊!”
說來老五年紀不算大,今年也才十九,快奔二十了,農村結婚早,到了二十歲就着急着說親。
其實羅愛仙在老五17歲的時候就開始着急了。
一家人說說話,轉而夜也深了,羅愛仙就帶着一家人先回家去。
沈檸讓江挽月跟小茹睡一起,戚堯可以選擇跟母親一起睡,或者如果他想單獨一個人,可以在後屋的另外一間睡。
現在的農村,因為家裡孩子衆多,可是房間少,有時候一家子擠一間睡都是常有的事,并不是什麼稀奇事。
現在天熱,打地鋪睡也是沒問題的。
沈檸家的堂屋還擺了一張竹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俞習娟也是很久沒見兒子了,拉着孩子進屋說話。
江挽月累了一天,帶着大安小茹去睡覺。
于是,這一晚,大家就各自安頓睡下。
江挽月起得早,許是因為第一天來的緣故,睡得不大好,天蒙蒙亮就醒了,一出來就看見戚堯躺在竹床上休息。
“喲呵……”江挽月小小意外了一下。
在昏暗的晨光裡,江挽月的身形猶如鬼魅,那雙寂靜的狐狸眼不自覺燃燒着前世的那場大火。
她放慢步子,悄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