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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檸……”俞習娟看見沈檸趕來,淚水一時奔湧而出,“我不知道會這樣,那個梁昌偉突然跑出來,說打人就打人,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沈檸注意到俞習娟臉上的紅腫,眉心一跳,“誰打的?”
“沒事沒事,現在就是堯子他爸還在搶救室,打得太嚴重了……”俞習娟此刻内心怕極了,就擔心戚善文救不回來,自己被打兩巴掌根本不算什麼,她甚至都感覺不到疼。
但俞習娟不計較,不代表沈檸能咽下這口氣,她眼神兇狠看向袁琳娜,“你打的?”
在場的人,除了袁琳娜,她想不到第二個人會下狠手。
袁琳娜不屑道:“我丈夫因為她被打成這樣,我不該打她嗎……”
啪——
啪——
袁琳娜被沈檸扇了一巴掌,震驚之際,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不僅窦常鵬夫婦看呆了,顧嘉葉和俞習娟也是驚呆了。
袁琳娜捂着臉,眼裡蹿起兩團火苗,“沈檸,你瘋了是不是?”
沈檸勾唇冷笑,神色冷靜地對戚常鵬夫妻說:
“也許我的确是失禮了,但是袁琳娜屢次上門給俞姐介紹梁昌偉,這是起因,俞姐當時為了戚堯高考不想處對象,可是袁琳娜糾纏不休,俞姐沒辦法才勉為其難去見了兩次,哪裡曾想就被人纏上了,如果非要追究,那麼首先最應該追究的人就是袁琳娜同志。”
戚常鵬夫婦不可思議地看向袁琳娜。
袁琳娜當場反駁道:“我是好心,她自己不懂得處理好關系,能怨我嗎?”
沈檸嗤笑,“當然要怨你,我今天也不怕跟你撕破臉,把話向大家說清楚,你一次次搞這些小動作,無非就是想推俞習娟入火坑,再者就是針對戚堯,大家都不是傻子,不會看不透你的把戲。”
“我沒有。”袁琳娜矢口否認。
沈檸句句逼人,“你沒有?今天戚善文傷成這樣,始作俑者就是你,你以為把禍頭轉嫁到俞姐身上,你就能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嗎?我告訴你,等戚善文清醒過來,他心裡自有一杆秤,比誰都清楚。”
袁琳娜幾乎要承受不住沈檸的強勢,不由弱了幾分氣勢,說道:“沈檸,你也是女人,你應該最明白我的不是嗎?如果你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甚至還和舊情人藕斷絲連,你也會比我還要瘋狂。”
沈檸斂了斂神情,道:“愛會消失,承諾也會失效,如果有一天我和我丈夫的婚姻真的走到了盡頭,我不會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因為我除了是一名妻子,還是母親。”
袁琳娜又哭又笑,譏诮連連,“你說的輕巧,痛不在你身上,你根本感受不到疼。”
沈檸冷靜地看着袁琳娜,“所以你處心積慮制造了這一切,故意介紹梁昌偉,故意洩露我家地址,甚至引導那三個孩子來糾纏,可戚善文如果不愛你,怎麼會主動承擔下這一切?”
“他是為了我嗎?”袁琳娜苦笑連連,指着俞習娟道:“從頭到尾他為的就是俞習娟母子,什麼時候把我放在心上過?”
俞習娟白了臉,眼底的眼淚掉得更兇了,顧嘉葉默默摟着她的肩膀。
戚常鵬和楊瓊臉色都不太好看。
兒子現在傷成這樣,婚姻還出現了巨大的危機,做父母的如何不心痛?
沈檸沒有再多說什麼,也不願繼續在手術室外吵鬧影響醫生手術。
作為女人,她同情袁琳娜,但是一事歸一事,不能黑白全由袁琳娜一個人說了算。
這時,戚善坤來了。
他身後跟着戚堯。
少年緩緩走來,面無表情。
楊青下意識将袁琳娜護在身後,她深知孫子的脾氣,也不知道孫子聽到了多少,擔心他沖動,不由道:“小堯,你爸受了重傷,現在咱們都得安靜等等。”
戚堯慢慢擡眼,陰森的目光越過楊青,冰冷地落在袁琳娜身上。
沈檸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等戚善文平安度過危險,不是在手術外鬧的時候,于是拉着戚堯說:“你陪陪你娘。”
俞習娟崩潰地抱着兒子,“堯子,你爸傷得太重了,都是因為我……”
少年撫着母親的臉,“疼嗎?”
“不疼。”俞習娟搖着頭。
戚常鵬低聲問小兒子,“你們來多久了?”
戚善坤硬着頭皮道:“有一會兒了。”
一來就聽見争執聲,他都想帶戚堯先離開。
戚常鵬冒冷汗,偷眼瞧着孫子,見孫子一直很冷靜,暗暗松了口氣。
楊青去弄了藥膏來給袁琳娜和俞習娟塗臉。
事情鬧成這樣,楊青身心俱疲。
戚善文傷得很重,斷了三根肋骨,内髒破裂,手術完成後沒有度過危險,所以轉到了重症加護病房進行密切觀察。
沈檸和顧嘉葉在醫院待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戚善文出手術室,這才想帶俞習娟回去。
俞習娟很擔心戚善文,她想留下來陪他,沈檸道:“俞姐,你留下來不合适……”
俞習娟哭腫的眼睛怔了怔,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是啊,不合适。
她緩緩站了起來,對兒子戚堯說:“堯子,你留下來多陪你爸一會兒好不好,他現在最需要你陪着。”
戚堯看着母親的淚眼,沉默地點頭。
沈檸和顧嘉葉帶着俞習娟回家。
俞習娟情緒低落,不愛言語,回房間就躺下了。
沈檸進屋安慰安慰她。
大安小茹正帶着熙寶在家裡玩。
霍中凱是來找媳婦兒的,得知媳婦兒被沈檸去醫院找俞習娟,就在羅铮家待着,結果就被熙寶當馬騎了。
羅铮做了飯一直在家等着,見沈檸回來,忙問:“怎麼樣了?”
顧嘉葉撫着大肚子坐下,說:“還好今天鄰居在市場附近看見打人的事情,及時回來跟我們說,要不然俞姐在醫院真就被欺負得死死的。”
她也是閑來無事過來跟沈檸唠唠嗑,讨教讨教生産和育兒的知識,哪裡想會碰到這些事兒。
霍中凱擡頭問:“啥意思啊?”
顧嘉葉把事情經過大緻說了一下,然後歎氣道:“戚善文傷得真是重,現在還沒度過危險呢!”
小茹倒了一杯水給三姨,顧嘉葉摸摸小姑娘的臉,“真乖。”
小茹問:“三姨,戚堯哥哥也在醫院嗎?”
“在呀,他爸爸受傷了,他做兒子的得在醫院陪着。”
“那他傷心嗎?”
“傷心倒是沒看出來,就是不怎麼言語。”
小茹:“那應該是傷心了,戚堯哥哥傷心的時候就是不言語。”
霍中凱抱着熙寶舉高高,然後一邊笑道:“喲,小茹現在這麼了解戚堯呀?”
小茹垂着眼,沒大聽進去姨夫的調侃,跑去房間看看俞嬸嬸。
俞習娟背後挨了梁昌偉一拳,疼極了,在醫院的時候她沒吭聲,回來的時候她就讓沈檸幫她搽搽藥酒。
當沈檸掀起她的衣服時,才發現俞習娟的背後青紫了一大塊,頓時心疼到:“在醫院的時候怎麼不說呀,疼不疼?”
“不疼。”俞習娟此刻整個人很麻木,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她感到非常痛苦。678
她對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抱歉。
沈檸輕歎一聲,将藥酒倒在手心預熱會兒,然後不輕不重幫她按一按。
小茹眼眶紅了一圈,為了不讓俞嬸嬸太疼,她就幫着呼呼。
沈檸輕聲問:“俞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
“我吃不下。”俞習娟背對着她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還是不争氣地滑入枕頭裡。
沈檸很能理解她的心情,給她搽完藥,就帶着小茹默默退了出去。
顧嘉葉起身問:“俞姐好點了嗎?”
沈檸搖搖頭,“讓她一個人冷靜冷靜吧!嘉葉,你也陪了這麼久,趕緊吃點東西。”
“天熱,壓根吃不進去。”
顧嘉葉一說熱,霍中凱立刻拿着扇子給媳婦兒扇扇風。
大安正在問熙寶,顧嘉葉的肚子是弟弟還是妹妹,于是熙寶颠颠跑來,對着顧嘉葉的肚子含糊不清地說:“弟弟……”
霍中凱大喜,“哎呀,熙寶,你剛才說啥?”
“弟弟……”熙寶學着哥哥姐姐平日裡喊他的語氣。
霍中凱笑得嘴角都能夠着眼睛,一拍大手,“沒跑了,我媳婦兒肚子裡是兒子。”
顧嘉葉翻白眼,“怎麼着也得讓我生個女兒啊,家裡現在都是到處亂跑的小子。”
霍中凱:“下一胎生女兒!”
“去去去,懷一個就夠累的,打死也不生了。”
顧嘉葉和霍中凱吵吵鬧鬧的,然後就準備回去了,沈檸給他們送出門,不忘對顧嘉葉說:“你現在肚子也這麼大了,就不要到處亂走了,平時出門就讓中凱陪着,知道沒?”
“知道了,我現在就想趕緊卸貨,天天頂着一個大西瓜,腰疼。”顧嘉葉因為懷孕,是什麼都做不了,别提多煩躁了。
“再過兩個月就好啦,忍一忍哈!”
送走了顧嘉葉和霍中凱,沈檸就回家吃晚飯,羅铮已經給她盛好飯。
沈檸心裡有事,也沒啥胃口,對男人道:“這次對俞姐來說是一道坎,不知道她能不能挺過去?”
羅铮說道:“這事也不是她的錯啊!”
“但戚善文為她受傷,這是事實,俞姐心裡很自責。”沈檸壓低聲音說道。
發生這樣的事,沈檸心裡其實很難過。
她讓俞習娟進城幫忙照顧熙寶,也是希望俞習娟能在省城裡找到屬于她的幸福,可是現在事與願違,可能會加劇俞習娟内心的自卑和痛苦。
這恰恰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再有一點,沈檸很擔心戚堯。
那少年今天表現得太平靜了。
越是平靜,越不對勁。
她絕不會忘記偏執暗黑才是戚堯的底色。
随着成長,這個孩子越來越懂得隐藏自己的内心,她已經越來越看不透他。
羅铮盛了一碗湯遞給她,“擔心戚堯?”
沈檸擡起眼,看着丈夫,“他太聰明了,不會讓自己輕易犯錯,可是一旦犯錯,一定是不可挽回的大錯,我始終希望他能好。”
羅铮點頭,對戚堯的性格他是都有在觀察和了解的。
他們的童年和少年都充滿了坎坷,但是不同于他的敢想敢做,戚堯的性格更多是壓抑,習慣壓抑自己,不在壓抑中爆發,就在壓抑中死去。
男人握着沈檸的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相信戚堯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小茹靜悄悄站在房門口,靜靜聽着父母的談話。
戚堯哥哥犯錯?
不行,她不能讓戚堯哥哥犯錯。
戚善文的情況很嚴重,連日昏迷,一周後才慢慢轉危為安。
俞習娟有想過去看望,但是被沈檸阻止了。
沈檸對她說:“戚堯在呢,讓戚堯照顧他吧!”
俞習娟在沈檸平和的眼神裡明白了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便作罷了。
又過了一星期,戚善文的狀态才慢慢轉好,從重症加護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可人還是很虛弱,沒辦法下床。
袁琳娜因為知道戚善文是為了俞習娟傷成這樣,所以心裡帶着怨氣,來照顧時也是沒給好臉色。
戚堯在這次事後,對這個父親還算照顧,一直留在醫院陪他。
戚善文吃了一點流食,不免虛弱地問兒子,“你娘沒事吧?”
“挺好的,她不方便來,所以讓我留在這裡照顧你。”戚堯淡漠道。
他手裡拿着鋒銳的水果刀,不緊不慢地削着蘋果皮,蘋果皮被他削得又薄又長,像一件藝術品。
十二歲的少年在午後淡淡的光影裡,神情清冷,輪廓冷硬。
戚善文靜靜地看着兒子,印象裡,他從未見過兒子笑。
這個孩子大概是不會笑的吧!
少年很細心,将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碗裡,用牙簽紮着送到戚善文嘴邊。
戚善文在兒子清冷的目光裡吃了一塊。
戚堯淡淡道:“謝謝你為我娘做了這麼多……”
“這不是應該的嗎?”戚善文聲音很虛弱,可是他很高興能和兒子這樣心平氣和的交流。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似乎經曆了這一遭,他和兒子的心近了一些。
少年擡眼,淡漠地問:“什麼是應該?”
這話倒是把戚善文問住了,他輕輕咳了咳,牽動兇腔的疼痛,臉色陣陣白,緩過勁來後,這才緩緩道:“就像作為父親,我應該愛着你一樣。”
“愛我?”戚堯細細咀嚼着“愛”這個字眼,微垂的眼裡是旁人看不懂的複雜,“就是說,不管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你也一樣會愛我,對嗎?”
戚善文愣了愣,“小堯……”
戚堯扯了扯唇,“我就是問問,沒别的意思。”
他放下碗,起身出去。
在病房外,他偏過頭,便看見迎面走來的袁琳娜。
四目相對,暗潮洶湧。
袁琳娜微微咬着唇,從身高已經遠遠超過自己的少年身邊冷漠走過,進入病房,關上門。
少年扯動一下嘴角,低眸間滑過一絲幽暗,然後邁開長腿,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