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好幾次想跟她說明白,可是那些話又實實卡在喉嚨裡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害怕她不肯認他,更害怕她恨他。
這一切錯誤的發生,到今天。
已然無法彌補。
曾經他給顧嬌蘭所有的愛,其實都是為了給她啊!
錯愛了十幾年。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大笑話。
顧光鐮在心裡苦笑連連。
“顧伯伯……”
“诶……”
顧光鐮連忙掩去眼角的濕意。
沈檸目視前方,幽幽道:“您來這兒的事兒,其實嘉葉早一段時間有通知過我。”
“啊?”顧光鐮顯然沒想到這事兒。
沈檸嘴角彎着笑,繼續道:“她提醒我小心些,可能您會為了顧嬌蘭的事兒來找我麻煩。”
顧光鐮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深深的尴尬。
他是來找麻煩的。
可是現在,他想打自己的臉。
“時隔好些天,我以為您不會來,昨天看到您的時候,我心裡其實咯噔了一下。”沈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說到底我隻是無權無勢的鄉下人,面對您這樣地位的人,實在是勢單力薄。”
顧光鐮連忙道:“不不不,我不會找你麻煩,永遠永遠不會。”
沈檸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陽光下刺痛了顧光鐮的眼睛。
他的眼睛頃刻被淚水模糊,連忙别開。
沈檸輕聲道:“顧伯伯,實不相瞞,我跟趙家的矛盾,其實是源于楊斌的妹妹楊柳。”
顧光鐮認真的聽。
“趙家的兒子趙春來前陣子受了楊斌妹妹楊柳的唆使,來我家行竊,不僅藥死了我養的兩隻兔子,還想入室偷盜财物,好在我和我丈夫剛巧回來,将他逮了個正着,後來也将他送去公社判刑。”
“正是因此跟趙家結下了梁子,這次舉報之前,趙家母女還想借着一個可笑的由頭毀掉我的名聲,我甚至不知道以後她們還會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坑害我……”
沈檸苦笑了兩下,“而這一切,都是您的女兒顧嬌蘭在背後唆使引起的。”
顧光鐮的心髒仿佛被萬箭穿心。
疼得皿肉模糊。
沈檸繼續道:“顧嬌蘭在省城不痛不癢地指點江山,是那樣的輕而易舉,出了事有父母和兄長護着,但對我這樣無權無勢的小人物來說,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我不知道您看了我寄過去的那些信件了沒有,不過以您疼愛孩子的心情來看,應該是沒有,對嗎?”
顧光鐮一時呼吸困難,因為無地自容,甚至都不敢看沈檸的眼睛。
他想到那一張張被他撕毀的信件,就像突然有人掐住他的喉嚨一樣。
糊塗啊糊塗!
沈檸見顧光鐮如此反應,便苦笑了一下,“我猜到了,所以這次來,您要麼是真的來考察的,要麼就是找我興師問罪,但我始終覺得,我沒有做錯。”
“把那些信件寄過去并不是有心挑撥她們姐妹的關系,畢竟她們姐妹的關系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根本不需要我挑撥。我隻是希望她适可而止,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如若她執迷不悔,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您說是嗎?”
沈檸語速緩慢,說這些話時,臉上還帶着微笑,可是聽在人的耳朵裡,卻有一種隐隐的逼迫感。
顧光鐮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喉嚨刺痛,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是機械地應着,“是,是,我回去……回去之後……一定……一定……”掐死顧嬌蘭!
他背過身,面容痛楚。
沈檸見顧光鐮如此難過,不由軟了幾分語氣,說:
“我也是做母親的,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隻是希望顧嬌蘭不要再借别人的手來打擾我的生活,顧伯伯,一味的寵愛有時候是喂給孩子的毒藥,這個世界那麼複雜,人心那麼難以揣測,您能保證一心寵着的孩子,以後脫離了保護,真就可以無憂的生活嗎?”
“是,是,沒錯,沒錯……”顧光鐮肩膀一顫一顫的。
他在極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與懊悔。
那深深的自責感像一記又一記的重拳,幾乎要将他擊垮。
他用全部的愛想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錯,可是到頭來,卻依舊用這個錯誤繼續傷害這個孩子。
顧光鐮死死咬住嘴唇,牙齒咬破了嘴唇,鐵鏽的味道頃刻間在口腔裡漫開。
兩人進了山,沈檸又道:
“關于楊斌的事兒,我是可以解釋的,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大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并沒有多大聯系,上次的事情是我妹妹沈玉鬧出來的,麻煩您回去好好跟顧嬌蘭解釋解釋,我很愛我的丈夫還有我現在的家庭,不會去破壞任何人的家庭,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顧光鐮艱難地點着頭,“是我,對不起你。”
沈檸心平氣和道:“顧伯伯,這話就言重了,大家說開就好了,山路有些難走,您慢些。”
顧光鐮說道:“丫頭,這你可就小看我了,我也是農村出身,為了吃飽飯十來歲就去行軍打戰,什麼苦都吃過,爬個山難不倒我,你累嗎?要不要歇會兒?”
沈檸笑了笑,“我打小就在這片山裡砍柴,陪着我養父采草藥,走習慣了。”
顧光鐮想起在省城養尊處優的顧嬌蘭,再看看面前從小吃盡苦楚的沈檸,眼睛一熱,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這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輕聲問:“你養父住在這個大隊嗎?”
“嗯。”
“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沈檸淡淡道。
山路很長,又崎岖難行,約莫走了一個小時,才到了沈衛國的墳前。
附近墳墓有很多,大多都是沈家幾代的。
顧光鐮看着破敗荒涼的墳頭,一時百感交加,“衛國啊,我來看你了,是我對不住你,來晚了……”
沈檸見此情形,也忍不住掉下眼淚來,“我記得我小時候,我爹總鼓勵我多讀書,說讓我争氣些考上大學,這樣就可以去省城念大學,去他的好朋友顧伯伯家住,我爹說,顧伯伯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他會像疼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我……”
顧光鐮捂着心口的位置,眼睛渾濁一片。
沈檸抹抹眼睛,“想必我爹說的那個顧伯伯就是您吧?”
“是,是我,是我……”顧光鐮眼淚無聲流淌,倏地跪在沈衛國的墳前,“衛國啊,因為沖動武斷,我犯下了大錯啊,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啊?”
說着就開始扇自己的巴掌,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恨不得就這麼扇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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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