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百口莫辯
「怎麼?二弟,姐姐窮了,你瞧不上了?蓋房子撐個門面都不行?」
「有大哥在呢,我撐什麼門面。」
這是錢先誠的習慣用語,聽到錢串串耳朵裡,就是推脫了,隻見她拿著一方又舊又髒的破手帕,往臉上一捂,尖著嗓子便哭上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呀——」
「好好好,我去還不行?」
錢串串手帕一撤,眼睛裡一點濕氣也沒有,她咧嘴笑道:「這還差不多,你老姐這輩子第一次蓋房子,你這當弟弟的不幫著,我指望誰呀。」
錢先誠隻好給韋氏交代了幾句,跟著出了家門。
錢先貴還在家呢,他看到弟弟,屈肘抖著府綢夾衣的袖子,露出帶著玉石珠串的手腕,拿腔捏調地說道:「我明天就要去縣衙,他姑姑建房的事情,就全權託付給你了。」
錢先誠一貫是個出不了頭的,一聽大哥說話這麼大口氣,立刻嚇住了,一副謙虛謹慎是模樣,誠惶誠恐地說道:「建房這大事,是姐夫該做主的,要我具體做個什麼還行,全權負責的話,可擔不起。」
錢先貴很生氣,他覺得二弟越來越滑頭:「這麼說,你是不想出力了?」
「哪有?我這不是來了嗎?」錢先誠非常委屈。
「那,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總行吧?」
「哦,行!」錢先誠鬆了口氣,覺得這個能做到。
錢串串咧著大嘴,笑得露出深紅的牙齦,滿嘴的臭氣亂噴:「二弟呀,這建房子可得給匠人吃好點,你給老姐拿些鴨蛋過來吧。」
「行!」
「還有,把你家的大米也拿些過來,這個可別小氣了,百兒八十斤的,還不夠塞牙縫,最起碼都得六七百斤。」
錢先誠嚇了一跳:「家裡沒那麼多,文瑾都給賣了。」
錢串串的吹風眼立刻瞪圓了:「怎麼可能?你家不吃了?」
「文瑾說,好些街坊借的種糧還了,就夠吃一年的了。」他不好意思地放低聲音,「都還沒還呢。」
「你去要!」
「那怎麼成?不行,不行!」
楊柄娃十分不高興地走來:「先誠,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我們的好房子誰住著?讓我們住了兩年草屋,現在好容易建瓦房,你還不伸手幫一把?」
錢先誠可是在兩家更換的時候生了大氣的,聞聽臉色立刻就漲得通紅:「那是誰背著我換的?我寧願住我的草屋,種我的麥田,誰把我換到山窩村的?欺負人也不是這樣的!」
「吆喝!老二,出息了?敢給哥哥和姐姐發脾氣了?換地也是為你好,誰現在的日子過得富得流油?得了便宜還賣乖!」
錢先貴惱了,盛氣淩人地闆起面孔,教訓道。
錢先誠就算再面瓜,也被壓地受不了了,他顫抖著手,指著錢先貴,立刻就被對方兇狠的眼光盯得轉了方向,但他嘴裡的話,還是忍不住噴湧而出:「我現在的日子好過?知道文瑾和文翰吃了多大的苦嗎?兩個孩子,他倆還是孩子呀,雙手都是繭子,肩膀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層皮,還冒著生命危險去後山採摘,我的好日子,是他倆拿命搏來的。」
「二弟!」錢串串的潑勁兒上來了,「你說這話我不愛聽,合著就你家的孩子拚命趕山,吃苦受累了?我若不是換了你這破房子,能有今天這麼累嗎?自從到了山窩,你一家上下,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又是魚又是鴨的,那都本該是我的!哼,什麼兩個孩子搏命了,兩個小不點,加上弟妹那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能做什麼?」
焦氏趁機幫腔道:「二弟呀,說話可要憑良心呢,就你家女人和孩子,加起來才多大勁兒?能有什麼本事?沾了他姑的便宜,人家現在不說啥,隻要你把得的好處拿出來些分給大家就罷了,你還在這裡表什麼功?誰在家不幹活?侄子不就上了幾天山嗎?能出多大力?你說那些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我,我……」錢先誠越氣,越是說不出話來,隻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想起前年和兒子一起趕山,兩個小傢夥咬著牙一聲不吭,累得一天到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錢先誠的眼淚,一滴一滴地,順著臉上的皺紋流下來,他隻是厚道呀,沒想到自己掏心掏肝討好的親人,竟然拿了他的,還要指責他,指責他可以,還要連他老婆孩子,連沒有父母的侄子也不放過,這一回,他真傷心了。
他是哪一回都傷心,隻是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而已!
錢先貴的大女兒錢文茜,已經出嫁了,今天特地回娘家的,她就在草屋裡坐著,聽到外面的話,悄悄溜了出去,跑到隔壁,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老焦氏:「祖母,二伯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不光是頂撞大姑,連我爹的話也不聽了。」
「哼!看祖母如何教訓他!」
老焦氏氣狠狠地捶了一下榻床的扶手,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頭拿起拐杖,擰著肥胖的身子,來到隔壁。
要是有監控錄像給錢先誠看,他一定震驚一個人,能在短短的幾秒鐘,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進來的老焦氏,腳下顫巍巍的,就像一個行將就木地耄耋老人。
「先貴呀,讓你和弟弟妹妹商量一下,怎樣幫著趕緊把房子建起來,怎的這半天了,也不給我回個話呀?」
「娘,你怎麼過來了,我這就準備給你說呢。」這母子倆,裝?逼的功夫,簡直堪比影帝和影後了。
「娘,嗚嗚,你不知道,二弟現在也黑了心了,我隻讓幫我出些糧食,他推三阻四的不說,還訴苦說他兒子媳婦吃了多大的苦,說我們害的他。」
「我沒說!」錢先誠在老焦氏面前,從來都唯唯諾諾,不敢多言,今天滿腔的怒火,也隻讓他冒出這三個字,聲音還小的跟蚊子一般。
老焦氏微微冷笑了一下,頤指氣使地指派道:「既然沒說,那就趕緊回家去,給這邊送些糧食,還有鴨蛋,下午開始拆房子,明天匠人就進家了,給人家可不能吃的不好。」
「哦!」錢先誠習慣地答應了一聲,低頭往外走,他挺委屈,心裡挺難受,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為何總是這麼背。
文瑾和文翰,此刻在家,卻歡天喜地的,隻因為韋成嵐來了。
文瑾把稻米借給韋家灣的人,那邊本來糧不夠吃,怎捨得大米白面的這麼奢侈?他們要換成小米和包穀面的。
稻子全都給了王繼善,然後從那裡兌換成粗糧,韋成嵐今天是來鎮上運糧食的,順便看看老婆兒子,還有姐姐一家。
看著男人剛毅的臉,下巴上胡茬冒出好高,顴骨也瘦得突了出來,葛氏的心難受不已。
幾個孩子還不懂這些,亮曦趴在父親懷裡,亮晴依偎在父親身邊,亮工拿著自己寫的字,一頁一頁地翻著給爹爹看,文翰和文瑾,就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
韋氏悄悄抹了一把眼淚,不得不停下手,拿了布巾去洗臉。
錢先誠走進家門,看到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要給楊家送東西的話,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來了。
韋成嵐要吃過午飯才走,兒女膩歪了他一會兒,便被哄著去一邊玩兒了,他很認真地和姐夫說起話來。
錢先誠對誰,都是一片好心,他很關心小舅子最近的生活。
「我們翻到了二道梁,哪裡少有人去,我們採摘了好多核桃,現在已經把外皮去了,又曬了這些天,這幾天就背回來了。」
「二道梁?那裡面可是豺狼虎豹的,太危險了。」
「沒事,我們都好著。」
「好著就好,趕緊把核桃背出來吧,換了糧食,冬天就不愁了。」
「是啊!」韋成嵐語氣十分感慨,「有糧吃,心不慌啊。」
文瑾見二伯一副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樣子,知道他去林津鎮,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她尋了個話頭,插言道:「二伯,去年大姑就說,大伯沒給夠他們糧食,今年會不會還這樣呀?」
她把大伯給幾個字咬得很重,想提醒錢先誠,他們對錢串串,可沒什麼責任。
果然,錢先誠忍不住嘆了口氣,不過,聲音一發出來,立刻便忍住了。
「在舅舅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二伯還想為錢家遮醜嗎?分家清單寫得清楚,大伯種了姑姑的姑娘田,那邊有什麼事,咱們願意出力,那是仁義,不願意出力,那是應該,你還有什麼顧慮的?」
「你姑姑,讓咱給他們些鴨蛋,建房子的人吃。」
「這容易,我一會兒和哥哥一起送過去,你幫舅舅背山貨去吧。」
韋成嵐剛想說不用,看到文瑾沖他使眼色,趕緊換了話語:「是啊,姐夫,我們摘了好多的核桃,你若能幫一把,那就太好了。」
錢先誠點頭答應:「好,行!」他本來就不懂拒絕呀,何況,文瑾都說和文翰去鎮上送東西了,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