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殺雞儆猴
相同的一幕,此刻正在李家檯子很多人家上演。
所有去了市裡攬工的人,回來時都是大包袱小行李的,帶回來好些東西,這讓那些沒能被選上的人家見了,能不羨慕。
雖然李學慶當初說了,賣魚的錢等到年底分紅的時候,會一起分下來,但畢竟還沒看見呢。
現在手裡攥著的才更實在。
「他爹,不是說大工36,一個半月54,咋這麼多啊?」
男人靠在窗檯邊,愜意地抽著煙。
「天明定下的,提前一天完工有2塊錢的獎勵,我們整整提前了一個禮拜,可不就多了嘛!」
這次出去雖然累,但收穫也多,光棉襖就帶回來兩件,還有三套工作服,兩雙鞋,這些東西,在農村想買都買不到。
「那也不對啊!多14塊錢,應該是68,這裡可是一百塊!」
「也是天明說的,根據每個人的表現,乾的活,另外又加了點兒錢,我也沒想到能給這麼多!」
去年村裡年底分紅,他們家壯勞力少,分完糧食,分完菜,最後到手的現錢才70多塊錢。
現在出去一個半月就賺了這麼多,男人很知足。
「你說……天明賺了多少?」
男人正暢想著能過個肥年,聽到這話,立刻坐了起來。
「不該打聽的少打聽!」
被男人吼了一嗓子,女人嚇得一激靈。
「我……我說啥了?」
「讓你少打聽。」
女人不解:「問問咋了?」
「我說話你是聽不懂啊?不讓你問,天明說了,誰也不許打聽別人賺了多少,更不許把自己賺多少往外說,誰要是壞了規矩,往後出門攬工,就不帶那個人,你是想斷了咱家的財路?」
女人呆愣了半晌,趕緊把錢給收好了。
「不問,不問,我誰都不問,咱家拿了多少,我也不跟別人說,這總行了吧!你是天明本家的堂叔,他還能虧待了咱們,再說了,你那泥瓦工的手藝,就該多拿。」
規矩立下了,就是讓人遵守的,同時也是讓人破壞的。
有的人把李天明的話聽進去了,可有的人偏偏當成了耳旁風。
「二林,你開了多少?」
看著來串門的鄰居郝老四,二林皺起了眉。
「老四,天明說了,不讓打聽,你咋還問!」
郝老四不以為然。
「他說不讓問,就不能問了,咱們都是外姓的,誰知道他給本家開了多少工錢。」
「人家賺多賺少是人家的事,我不惦記。」
郝老四打聽不來,心裡像是油煎的一樣。
「你這人就是傻,咱倆幹得不比別人少,為啥是小工?才給我開了60塊錢,你開多少?是不是一樣的?」
二林不耐煩地說:「你剛才說的,我沒聽見,你也別打聽我的,傳出去,要是讓天明知道了,往後肯定不帶你了!」
「你不說,他咋能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多,才不敢讓我知道?咱倆幹一樣的活,你要是比我多,我就得找他去。」
二林也惱了,隨口丟出一句。
「行,你去吧!」
聽二林這麼說,郝老四立刻變了臉色,起身就出門了。
李天明這會兒剛吃完飯,正忙著收拾呢,李蓉要幹,被他趕回了裡屋,剛把鍋刷乾淨,就聽見有人咣咣砸門。
打開門,面前站著的是頂著一腦袋雪的郝老四。
「有事?」
剛才那種敲法,隻有報喪的時候,這規矩擱農村,是個人都懂。
年根兒底下,這是上門來添晦氣的?
「我問你,你憑啥給我的工錢比二林少,我倆幹一樣的活,開的工錢為啥不一樣?」
李天明聞言,立刻冷了臉。
「我說了啥,你忘了?」
「你少和我扯沒用的,差了我多少錢,你必須給我補上。」
說著還要闖進來。
李天明擡手一把將郝老四推出去,也跟著到了院子裡,反手把門關上了。
補上?
老子還給你縫上呢!
「二林和你說的,他比你多?」
郝老四一怔,看上去有些心虛。
「是!」
放屁!
每個人開了多少錢,都在李天明心裡記著呢,二林開了58塊錢,之所以郝老四比二林多兩塊錢,那是因為郝老四跟著刨了兩天的管溝。
「你說我給你的少了,行,我和你算筆賬,你是小工,一個月25,一個半月是37塊5毛,對不對?」
郝老四不知道李天明是什麼意思。
「對!」
「我給你了嗎?」
「給……給了!」
「提前一天完工,所有人獎勵兩塊錢,最後提前了一個禮拜,那14塊錢的獎金,我給你了嗎?」
「給了!」
「我給你的,是不是比這個多?」
郝老四的底氣已經明顯不足了。
「是!」
這時候周圍的鄰居已經有人出來了,其中也有不少是剛從市裡回來的。
「大傢夥拿到手的,都要比應得的工錢多一點兒,每個人都不一樣,為什麼?大傢夥乾的活,出的力,我心裡都有一本賬,有的人出的力多,我就和廠裡多爭取一些作為獎勵,怎麼著?我給你多要來了,還要出毛病了?」
郝老四這會兒已經後悔自己太莽撞了。
「天明,我……我糊塗了,是我的不對,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憑什麼不往心裡去。
李天明沒指望人人都念他的好,可也不能幹出恩將仇報的事。
「郝老四,我立下的規矩,誰開了多少,不許互相打聽,也不許把自己拿了多少錢和別人說,你壞了規矩。」
說完,李天明轉身進了屋,沒再理會院子裡的郝老四。
臨進門的時候,朝正房屋看了一眼,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李學成靠著被垛,神情複雜,他拿了150,比應得的工錢多出來很多。
「郝老四,多出來的錢,都是天明朝廠裡伸手要來的,你咋還不知足。」
「都說了,不讓互相打聽,你咋記不住呢!」
「活該,你是自己把路給走絕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全村。
有的人暗自慶幸,自己沒壞了規矩,有的已經壞了的,則帶著僥倖心理,希望不會被李天明知道。
隻有郝老四被當做了儆猴的那隻雞。
當天夜裡,郝老四的父母先去找了李學慶,說起這件事,求著李學慶幫忙說情。
「沒用!」
李學慶心裡清楚,如果他去幫著說情的話,李天明肯定會賣他這個面子。
可一旦開了口,往後爺倆的交情可就不一樣了。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郝老四,影響到他們爺倆的關係。
憑啥?
「當初讓你們家老四跟著一起去,是看他三十多歲,沒個媳婦兒,想著讓他賺點兒錢,走的時候,我也說得明白,到了市裡,萬事都得聽天明的,別人都聽,咋就你家老四特殊?」
郝家老兩口聽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兩人都是老實巴交的,前面三個兒子也一樣,唯獨這個老四不省心。
「天明既然把規矩立下了,就是不想鄉裡鄉親的因為錢上的事鬧意見,老四把規矩壞了,誰說什麼都沒用,這樣吧,下回要是還去攬工,我和天明說說,把老三帶上,他家孩子多。」
能說成這樣,要是還不滿意,那就是不識擡舉了。
「老三要是能去也行,也行!」
老兩口千恩萬謝地走了。
回到家把事情一說,郝老四當然不樂意,當著父母的面,就和還來不及高興的郝老三打了一架。
又讓全村的人看了半宿的笑話。
「他爹,你說天明也是夠狠的。」
李學農家裡。
方艷梅裹緊了被子,隻露出一個腦袋,趴在炕上,看向抽煙的李學農。
「放的啥屁,天明哪狠了。」
「郝老四啊!說不上他去,往後還真不讓去了?」
「那又咋了?無規矩不成方圓,郝老四壞了天明的規矩,不給他個教訓,往後別人都得有樣學樣,還咋管人。」
說著,伸手摸了摸蓋在被子上的棉襖。
城裡人的東西就是好,這棉襖又厚實又軟和。
「他爹,我……和你商量個事。」
李學工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耐煩。
方艷梅不說,他也能猜到,肯定又是為了那個不省心的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