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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片低頭屋檐

慢春風 清楓聆心 2285 2024-01-31 00:59

  老頭本來被老伴說癟了氣,卻讓最後那話打起精神,簡短答道,“說得是。
≧≦”

  男人哪,在家還得靠女人哄,不管在外多能幹多好強。
老婦笑着,給夏蘇送姜湯去。

  老頭麻利得将廚房拾掇幹淨,這才走到門外廊下,靠着牆角抽煙鬥。
邊抽,邊盯着紅銀的草絲兒蜷小了,有些怔忡。
他心裡苦悶,想着盡管是那樣一個主子,好歹也支撐着這個家,如今突然人沒了,立竿見影,日子就艱難起來。

  忽然,他那口子氣急敗壞從夏蘇屋裡跑出來,以兩人多年的默契,肯定是需要他幫手的事,他馬上敲滅了煙鬥。

  “你這死老頭子,看你不緊不慢,我也沒當回事。
”老婆子訓起人來可不慈眉善目,“哪裡隻是淋了雨,是讓水澆了一身濕透。
可憐的,臉都青了,手顫不停。
你趕緊扛沐桶來,我去燒水,這寒氣姜湯祛不了,今晚要不泡熱湯,一定大病。

  夏蘇推開窗,臉色白到透明,細聲細氣叫老嬸,“一大碗姜湯下去,我已經好了。

  老婦回頭就沖她瞪眼,“我懂醫,你懂醫?
到裡屋烤火去,受寒最怕吹風。

  老頭瘦瓜瓜的臉也對夏蘇苛闆着,“我跟你老嬸商量過,找個專門跑腿的人,今後你就不必常往外跑了。
”撂下這句話,也不耽擱,跑去柴房搬桶子。

  夏蘇怕很多人,防很多事,打個雷都要跳一跳,但她不怕這對老夫妻的兇。
兇相,卻善心,日久可見。

  她但合了窗,走到裡屋。
剛燒起的炭,一嗅鼻卻已經滿是木煙嗆味。
拿鉗子一撥,劣炭不說,還夾着雜屑和細柴條。
受潮了,才出嗆煙。

  若換作普通大戶,她會以為,這是要破落了,但這裡是趙府,江南名門中的名門。

  趙府三代之上,出過文淵閣大學士,趙老太爺的親妹子入選為嫔,還生了皇子,皇子後封誠王爺。
按大明律,趙老太爺要避政,才遷回蘇州祖居,可是趙氏人脈廣深,不在都城,影響力仍不弱。
而今,第三代子弟無需再避嫌,兩位較長的兒郎已是舉人,就待明年大考。

  夏蘇寄住的小院子屬于六房,隻是那位六太太越來越摳門,生怕别人不知道六老爺是庶出,府裡最窮的一個主子。
也或許,六太太用這法子逼她走。
可當手裡的銀子隻夠家裡人吃飯,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錢搬家租屋,她早打算裝傻到底。

  現在就又不一樣了。

  辦過喪禮的人活得那麼好,還讓她撞個正着,應該不用多久就回家來了,到時候,他的親戚,還由他操心去。

  夏蘇将火盆拎出去,重回裡屋,打開窗子。
風自窗前橫掃,嗆煙縱升出去,她十分耐着性子,等煙散盡,才翻了一會兒床頭的大箱籠。

  泰嬸在外屋說熱水好了,夏蘇回道就來,從箱子裡取了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老嬸,今晚出了點旁的事,沒能拿回貨款來。
這裡大概有兩百文,您先買米面,對付些日子再說。
”她最後的私房錢,悉數供出。

  泰嬸的眼裡有些憐,有些歉,但不推卻,接過錢袋,低道了聲好。

  夏蘇看着泰嬸往外走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叫住她,告訴她今晚的鬼遇。
萬一,那人不想回來,泰伯泰嬸隻會以為他死了。
這樣的騙局至少不會傷人。

  沒有他,她也可以擔得起三人一起生活的開支。
這會兒一切才起步,當然有點艱難,可她深韻一個道理,放長線釣大魚。
給吳其晗吃了三回甜頭,接下來,再想要她的東西,就沒那麼容易了。

  沐桶裡的水熱燙的正好,她慢慢卷起身子,睜眼看每根頭絲浸散開來,頗有閑情玩吐着氣泡。
水下,無人能見的那張容顔,卸去膽怯與遲慢。
如玉如脂的雪膚,細膩無比。
眼窩深,眸子邃,笑起來的模樣煞是好看。

  第二天一早,雨還是大,風卻小了。

  夏蘇走出屋子,看看雨勢,決定還是要出門一趟。
她到廚房幫泰嬸準備早飯,正想着怎麼開口,卻聽拍門聲。

  “這麼早會是誰?
”家裡不富裕,早飯卻不馬虎,泰嬸今日攤拿手的煎餅,還有酒釀鋪蛋,不忘關心夏蘇,“身子沒哪兒不舒服吧?

  “沒有。
”夏蘇捉了一隻燙餅,慢慢吹涼,撕掰了吃。

  沒有主人,沒有餐桌,三人如今就在廚房裡吃飯。

  泰伯走進來,遞張帖子給夏蘇。

  帖面是版畫墨印的,摹李延之的鳜魚,裡面壓梨花案。
吳其晗不愧是書畫大商,一張名帖都别出心裁。

  夏蘇看過,收貼入袖,卻見老夫婦倆皆盯瞧着她,就知道不說是不行的。

  “讓我中午去廣和樓取酬金。
”她說完,反瞧着二老,表情微微帶了點促狹,“去,還是不去?

  泰伯看泰嬸。

  泰嬸沒好氣瞥老頭子一眼,暗道就想讓她當惡人。

  “既然是你應得的報酬,沒道理不去。
墨古齋赫赫有名,與你做了好幾回買賣,應是可信,隻要那位吳大東家别再大晚上喊人過去。
”她還偏不當惡人,“坐轎?

  夏蘇搖了搖頭,“估摸中午雨也小了,廣和樓離得近,我走着去。
”說到轎子,想起擡轎的喬大,“泰伯,昨夜我走得倉促,忘給喬大工錢,他若上門取,煩您多給他十文錢。
害他大雨夜裡出工,結果我沒說一聲就先走,對不住他。

  轎夫是泰伯找來的,道聲曉得。
他與老婆子昨夜裡商量好,不問夏蘇淋雨跑回來的緣由。
相處兩年,知道這姑娘不愛碎嘴道閑。
她自己要是不主動說,拿燒火棍撬,也撬不開的蚌殼嘴。
而且,她很穩重,無需他們擔心有的沒的。

  吃罷早飯,泰伯去喬大那兒,泰嬸上街買米。

  夏蘇在自己屋裡專心做事,直到被兩串爆拍的門響驚動——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還有個大嗓門喊,“一群吃閑飯的窮親戚,恁地比我還忙?
有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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