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視線再次落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上。
老夫人蹙了蹙眉,不解地看向她緩緩開口道:“珞兒?”帶着疑問。
“祖母方才才說的斷不能讓這樣的事傳出去,免得被人笑話了去,現下卻就要将這人送出去,那不是咱自己明着把這事傳出去了嗎。”徐珞唇畔彎彎,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此時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水似的,越看越是澄澈。
徐老夫人眯着眼睛瞧着徐珞,似乎是在思考着方才她說過的話。
“一來她身上有傷,旁人少不得要問她這是怎麼弄得,若是說輕了,旁人也不會信她,必得要挖出些真東西來肯收她,二來綠俏既是因這一張口舌才惹下禍事,想來嘴巴也不會太嚴謹,若是放個這樣的人出去,咱們府裡有髒東西的那些荒誕話不就被傳了出去嗎?”
說完她猶自一笑,那般雲淡風輕仿佛隻是随口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老夫人未開口,旁人也不屑搭這個茬,為一個犯了錯的奴才求情有什麼必要呢?從前府裡打發出去的人還少嗎?
隻是看老夫人似乎是有些猶豫的,李氏仔細想了想徐珞的話,其中一二之言也不是聽不得,從前的那些下人要麼是幹事不利的,要麼是打翻了東西辦砸了事,撞上主子心情不爽利,少不得要被處置了去,但這個嘛卻是與别個不同的。
“二小姐放心,下人們進來的時候都是簽了契的,在主家做事自然會為主家盡責,不該說的絕對不會開口,出了這裡,還有人事場的人管着,該學的規矩一樣都不會少的。”
徐珞擡眼瞧了瞧站在老夫人身邊的那個丫頭,敢在主子們都不開口的時候回話,确是個膽子大的,但也不是哪個膽子大的都可以如她一般,若不是有老夫人背後的默許,包天的膽子也是不敢打斷主子們說話的。
“玉屏姐姐,她跟咱們家簽了契約,應了保密,可若是跟簽下一家的主子非要她說呢,那又當如何?況且,這京城大院的,哪家還沒點故事,哪個還不想聽點樂子?”
玉屏一愣,随即搖頭,這種事情她也不知道,她也隻在鎮國公府一家侍奉過,老夫人看重她已是自己修來的福分,發誓一輩子要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從沒有動過侍奉别家的念頭,自然也不會想到要出賣什麼消息。
“誰會去從一個丫頭口中打探旁人的隐私,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愛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徐嘉珊惡狠狠地瞪了徐珞一眼,方才祖母險些就要罰她了,卻又讓她三言兩語晃了過去,被她逃過了一劫,自己沒見到這個趾高氣昂的鄉野丫頭受罰心中正是有所不快,卻見她又來顯擺自己,頓時忍不住又嘀咕了兩句。
徐珞早就料到會有人這樣反駁他,打發奴才出府這種事在府門裡是常有的事,家主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徐珞前世是做殺手的,幹的都是刀尖上舔皿的日子,情報是保命的關鍵,哪怕是個最不起眼的丫頭說的話都不能放過,因為關鍵的信息有時候會在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怎麼沒有,我瞧着那茶館裡說書的先生講的都是大院兒裡的那些事兒,就連小姐哪天穿的什麼品類的繡鞋他都能說上來,他一個毫不相幹的外人況且還是個男人,怎麼會知道這麼仔細的事?”說着徐珞昂起了鼻子,一臉認真地說道:“小姐們都是惜名的,斷不會自己把這些話傳出去,想來就隻有那些個貼身侍奉的人把這些說給了那先生,四妹妹還說不是嗎?”
忽然徐珞話音一轉,冥着一雙水晶似的眸子,嘟着嘴巴認真思索起來,“我記得上次大家去買金钗的時候,路過茶館時四妹妹聽書聽得都入了神,還是在下人催促了四五次之後才想起來回府,是不是有這樣一件事?”
“你…你…我…我沒有!”見被人揭了短兒,徐嘉珊的笑臉頓時羞得通紅,她…她當時不過是想知道先生口中的那個将軍回去下聘禮了沒有,才沒有像徐珞說的那般…越想越是焦躁,幹脆一個跺腳,指着徐珞的鼻子說道:“你說的那些也不過是你自己的臆想罷了,你一個鄉野來的丫頭,京城裡的人事你又懂得幾分?你…”
“珊兒!”一道蒼老的聲音橫空打斷徐嘉珊的話,音量不高但仍是有幾分威嚴隐匿在其中。
徐嘉珊不知道那句話惹了祖母不開心,但祖母聲音中的愠怒她是聽得分明,隻好乖乖閉了嘴,垂下頭來做出一副知錯的樣子。
“好了,”老夫人手一擡對着站在門口等着吩咐的人說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得了吩咐打了簾便出去了,掀開簾子時正瞧見外頭刑凳上趴着的綠俏,人已經疼昏過去了,腦袋下方是之前行刑時疼出來的汗,浸濕了散亂的頭發,一個粉色的珠钗也歪歪斜斜地在頭上挂着,最醒目的就要是那腰部下方的大片鮮紅,像是秋日裡楓林中的落葉,染紅了衣衫。
那小厮瞧着綠俏被打成這樣有些不忍,良久才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好在命沒丢,飯碗也保住了。
屋内
老夫人擡手示意徐珞坐回去,朝另一個方向問道:“瓊露,這個丫頭該怎麼處置就交給你了。”
汪瓊露應了聲是,心中暗自歎道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隻是…汪氏念頭一轉,嘴碎的丫頭是處置了,也算是殺一儆百了,可這件事情的根本卻還是沒有解決,管得住人的嘴卻管不住人的心,這件事越是壓制恐怕越會适得其反,現在下人們也隻是嘴上互相傾訴着,拿些黃裱紙圖個心安,但老夫人的處置下來後,有關那件事的東西甚至是心思都要收起來了,隻會讓人心裡更惶恐。
汪氏想到這裡便有些坐不住了,本想把這些話說與老夫人聽,可擡眸瞧着老夫人的樣子,這些話卻又生生卡在喉嚨裡,也不知該不該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