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怎麼又散了……哎,這木頭質量真差!”
“我身體怎麼一點也不受控制,難怪方才被拐杖打中額頭,天旋地轉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種木頭咣當那種聲響。話說回來,我是怎麼變成木頭人?”
“弟弟,我也不知道,我醒過來你就變成這樣……”
“這也太狗皿了吧?”
長天隻剩下一顆榆木腦袋在床沿翻來覆去,他忽然想起初遇諺火時,他也是這樣一個戲劇化的遭遇,被魔法反噬變成一簇小火焰,躲在陰暗的地牢裡。沒人比他更清楚諺火經曆了多少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磨難才恢複己身,此刻感同身受是多麼深入骨髓……
不是說好打入地獄?這分明是尋常人家過日子的房屋,所謂懲罰難道是讓我們來種田?這特麼哪有什麼危險……長天越想越無奈,有種被人耍了的不爽。下一秒,他嘗試連接起斷裂木頭身軀關節處的神經中樞,可什麼也做不到,因為充滿能量的腦袋無法向其他遙控零件發送運行命令,斷斷續續的神經電流隻能在空間狹窄的頭顱裡重複回響煩躁信号。
啪嗞~~嗞蹭~~~
長天眼前一片黑白颠倒,差點滾落到地上。
雲縱輕率地舉起他的頭,可憐兮兮地睜着萌萌哒且明亮的眼睛,深情目視着略微苦笑的弟弟,露出兩隻可愛的虎牙天真無邪地笑道:“弟弟,你要是永遠這樣子多好啊!那我就可以天天抱着你。”
“趕快把我身體拼接起來,不然我不理你了!”長天用強硬語氣表達他的憤怒,臉上近乎面癱的表情受益于木頭屬性,嘴角還能微微改變形狀,連睜眼睛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顯得異常遲鈍,難怪被樹枝捅了鼻子都沒有多大刺激感,隻有神經性聲帶振動。
“我已經拼接過了呀!可是你又散架……我不要再拼了!手臂好酸……”雲縱嘟着小嘴巴,動作就像抱着小貓小狗那般充滿愛意,溫柔地将長天那顆頭擁入懷中。
無奈,長天垂頭喪氣地放棄掙紮,眨巴着眼睛搜索周圍信息。
自從跳進地獄磨煉關卡的空間後,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就是說不上來。
暈厥時好像聽見有人在和雲縱大哥在說話,聽那聲音應該是個老頭子?想起這麼一個關鍵的線索後,長天故意繞彎子和頭腦簡單的雲縱迂回,總算讓他主動将自己帶出屋子。
一出門,映入眼簾的是銀裝素裹的世界。
擡眼望去,遼闊的青草地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絨毛雪被,茂密的叢林頂着一個巨大白法師帽子,連連綿不絕的群山也圍着一條明度從下到下減弱的大圍裙。眼前這一切太完美無瑕了,令人感覺好像是來到夢幻中的童話世界裡,擡頭便是清澈湛藍的天空,潺潺流動的小溪……
近處,一顆有些年代的大葉白蠟樹用它那無比厚實的樹冠嚴嚴實實地将整個木屋和塔樓裹在陰影中,在這片稀疏柔軟的草地混合着低矮灌木的地皮上顯得特别突兀,猶似一座深綠小山庇護着這個溫馨小世界。
暗香浮動的樹影下,盡是斑駁閃動的光影。
微風一起,白蠟樹樹葉飒飒作響,斑駁光影有如靈動的精靈,在樹葉伴奏下跳起優美的舞蹈。白蠟樹挂滿樹梢的潔白花兒有如簇簇楊柳條子随風輕輕搖擺,撒出一抹濃郁沁涼的幽香,讓人有種身處花園的放松感。
雲縱特别喜歡這棵樹下懸挂在樹幹旁邊的木闆秋千,一出門就迫不及待朝着那兒走去,二話不說就把長天的頭放在他腳上,坐在上面慢悠悠地蕩起秋千,那一連串流暢的動作讓長天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弟弟!我好喜歡這裡,太美了……不過,老爺爺有點兇……”
“老爺爺是誰?我怎麼沒看到他呢!”
“他說他要到叢林裡去采蘑菇,順便挖點好吃的野菜做一頓晚餐。還不許我跟着,讓我在屋子裡把你的身體拼湊起來,可是他才剛剛出門,弟弟你就醒過來了。”
“所以咯,你趁着他出門把他嘴裡叼的那玩意給搶過來?”
“嘿嘿,弟弟你怎麼知道……”
“那玩意有用麼?”
“有用啊,不然我怎麼叫醒你……弟弟,對不起啦!我還沒幫你用樹脂粘合起身體,就把你叫醒。我們不蕩秋千了,先去把你的身體給拼湊粘好再玩。”
“打住!你要用樹脂粘我的身體?”
“嗯啊!老爺爺也交代過用樹脂粘好你的身體,這樣你就不會變成破木子。”
“破木子是什麼?”
“廢材啊!老爺爺說是用來燒水的柴火。”
“不行,你這樣弄我肯定變成一個稻草人,走不了路。”長天無力吐槽,到底是何方神聖自诩老爺爺欺騙無知孩童,還亂教一些亂七八糟的名詞,要是讓他看到這個老頭子,絕對不會放過他。
“相信我啦!弟弟,我可是手工小能手哦,一定會把你粘得漂漂亮亮。”雲縱抱住他腦袋,準備回屋。
“不不,你還是蕩秋千吧!我想吹會風……”長天提高分貝,抗議道。
“好的!那你坐好咯!”雲縱又回到秋千那兒。
啊啊啊!什麼鬼,我隻有一顆頭哎,怎麼坐好?你這樣用力蕩秋千,我會飛出去……長天内心的百味瓶瞬間被打翻了,想說出來的話被強烈的搖晃感給噎回去,變成自我吐槽。
這個破老頭,千萬别讓我看見他,否則我就把他揍得一顆牙都不剩!長天咬牙切齒地忍住颠簸所帶來的暈眩,在上下翻騰的風浪中磕幾個響頭,然後又被雲縱的小膝蓋給頂回去,來回折騰到他内外掏空,頓生飛升成仙的錯覺。要不是他隻有一個頭,他早就想把這個房子給拆了,順帶殺幾個人解解恨。
“嗯?想把我的牙打掉,看來給你的懲罰還不夠。”
彈指的聲音從身後陰暗樹影裡傳來,伴随着陣陣古怪鈴铛聲,長天那顆榆木腦袋咕噜滾落在地,銀色頭發有如破爛的地毯掉了一地毛,緊接着耳朵輪廓逐漸退化,軟骨融進木質頭骨中,隻剩下兩個針狀的耳洞于腦袋兩側當聽覺采集器。
長天圓滾滾腦袋在雪水融化的草地上滾很久才停下,滿嘴啃了一大撮新鮮草葉,嗆得他喘不過氣來。
等他舒緩過來,才發現自己頭發沒了,耳朵也退化到連蟲子都不如的地步,變成一顆不折不扣的木球。他睜開眼睛,倒着視線看見一雙破舊白布長靴正在停在自己跟前,吃了一鼻子灰,有種不好預感。
直到長天勉強挪動自己的頭顱切換了角度,才将眼前這個人盡收眼裡。
那是一位七老八十、皓首蒼顔的老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洋溢着祥和之氣,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炯炯有神;他頭發白得連樹影都無法抹去明亮如鏡的光澤,與從臉頰延伸到下巴的長胡須相得益彰,令他看起來頗為精神飽滿。
他穿着一身上了年代的披肩白袍,拄着一根雕刻精美、光滑如玉的拐杖站在那,銅鈴般的眼眸子帶着淩厲氣息投射在長天身上。這樣一個不怒自威的眼神,比老鷹的眼睛還要犀利敏銳,甚至比貓的眼瞳更具神秘感,隐約反映出老人不簡單,别看他已白發蒼蒼,可說起話來,聲音像洪鐘一樣雄渾有力,極具穿透能量。
他名字叫烏迩,是一個謎一般的老人。
“你這個小子張膽明目破壞試煉規則,亂跳入我世界中,簡直是胡鬧。不給你點顔色瞧瞧,我還不信治不了你。”
“糟老頭,你想幹嘛?快把我變回來……”
“嘴倒是挺倔,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不知悔改。”
眼見烏迩又要舉起拐杖,雲縱立即沖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睜着水靈汪汪的眼睛求情。大概磨了有十幾秒鐘,烏迩才緩緩放下拐杖,眯眼笑着用右食指刮一下雲縱的鼻子,滿滿的寵愛。
長天從未像現在這般潦倒,躺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皮上,失落地仰望世界。
咕噜咕噜的聲音從耳際傳來,可他沒辦法轉頭去看看那是什麼,卻能真真切切的從木頭腦袋潛在感官中捕捉到一絲來自本能危機感。他一下子神經躍動:這草地哪會有什麼可怕東西……哎,不對!我現在是木頭人,木頭最怕什麼?蟲子!!
癢癢的感覺頓時從脖頸後面以毒素入侵方式,迅速占領他整個神經中樞,條件反射下的反抗信息屁用都沒有,着實令他抓狂。
“雲縱大哥,快把我抱起來!蟲子,有蟲子要鑽進我耳洞!”
“死蟲子竟然敢欺負我弟弟,我要把它給炖了……”雲縱聞聲立即環抱起躺在地上左右搖晃的榆木腦袋,找到黏在後面胖胖綠蟲子,甩了兩圈手臂将它丢出去,“反正你也不好吃,這次就放過你,好在我弟弟沒事。”
其樂融融的氣氛在這個世外桃源的世界裡,是多麼珍貴。
也許是好久沒有見到人,這位嘴巴又叼着一根末端有兩片綠葉子樹枝的老爺爺目光出神地凝視着他倆,給人一種慈眉善目、溫文儒雅的感覺。
長天氣急敗壞地質問他:“不是說這裡是地獄磨煉關卡,要完成磨煉才能前往預定試煉場地麼?糟老頭,你老實交代,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烏迩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悠悠地走在白蠟樹旁邊白岩雕刻成的椅子上坐下,左手肘伏在四四方方的石桌上,右手将拐杖靠着另一個石椅放下,伸向水壺把柄往杯子裡倒了些水,然後閑情興緻地喝着水,非常享受這個下午風和日麗的時光。
傻得天真的雲縱見到烏迩喝水喝得滋滋有味,也屁颠屁颠跑過去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嘗嘗鮮,可剛喝第一口就吧唧着舌頭,一副仇深苦大的樣子,大概是在想這不就是平日裡我不愛喝的白開水麼?
“老爺爺,你那杯子裡放了糖嗎?”雲縱皺着眉頭盯着烏迩手裡的杯子,問道。
“嗯……嗯呐!你要喝喝看嗎?順便也把你手上那杯沒喝完的水澆給你弟弟喝,就當做……就當做給花花草草澆水,不然它們會枯萎。”烏迩将自己手上的杯子滿上,遞給笑得開了花的雲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