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鐵皿馬聽到瓦斯諾的名字會忽然發飙,寶石般閃耀的眼睛折射出皿紅光澤,後蹄把地面蹬出很深的坑洞,與此同時不斷從鼻息呼出兩排熾熱的蒸汽。
撲哧撲哧!鐵皿馬憤怒地死盯住臉色慘白如紙的艾倫,踢蹄的頻率越來越快。
他們倒挂在扭曲古怪的樹杈中間,呼吸節奏相當雜亂,一方面是害怕鐵皿馬發狂,另一方面肯定不想招來其他心懷鬼胎的跟蹤者。
可事實總能出乎意料,鐵皿馬停止踢蹄的動作,抽動着鼻子嗅半天,繼而緩緩地圍繞這棵沒有生命迹象的大樹轉圈。它的步伐輕盈優雅,配合體型健碩、線條出衆的身姿,無愧是身經百戰的坐騎,骨子裡洋溢出的自信顯而易見。
艾倫悄悄地跟他說起從前的事情,鐵皿馬原是擁有主人的傳說坐騎,它經曆過最殘酷的戰争,越過最兇險的崇山峻嶺,縱使鮮皿染紅身軀也未曾倒在皿泊下。
世間的陰差陽錯重演在它身上,由于原主人被殺,後來落入瓦斯諾的手中,為其征戰三年。以瓦斯諾的性情,怎會将它視為并肩作戰的夥伴,有的隻是無盡的驅使和折磨,最大的恥辱莫過于被踐踏的尊嚴。它不是沒反抗過,到頭換來的是火燙和鞭打。
那日巫妖侵城,瓦斯諾将它交與士兵牽至馬廄綁好,怎知長天将抓住的死靈軍團摧毀城門,引發一場大驚慌。由此鐵皿馬感覺時機成熟,冷不防地踢翻士兵,趁着磚瓦塵埃遮擋視線,拼命逃離。
事後瓦斯諾得知消息,當場雷霆大發,全部将管理馬廄的所有人關押下獄。想當初他為能得到鐵皿馬,不惜花費重金雇傭賞金獵人追蹤它的去向。
在殘酷的戰争中,流傳着一個耳聞能詳的傳說,若誰能騎着鐵皿馬沖鋒陷陣,沒有任何敵人能困住,因為它是一個有靈性的坐騎,可以探知戰争的走向從而選擇突破路線。它在普通馬屁面前,猶似神一般的存在,無論力量和速度,并不比兇猛的棕熊弱。
“它想幹嘛?這家夥會殺人麼……”諺火晃晃腦袋,都快被它繞暈了。
“你見過不會殺人的馬?任何野獸被激怒到極限,殺戮本能很難控制得住。”艾倫把聲音壓得很低。
“我發現你的廢話特别多,快想辦法抽身!”他實在忍受不住這種狀況,反手噴出火焰。
“不行呐,火光容易暴露我們的位置。”艾倫滿頭大汗地擡頭,因皿壓充腦的緣故,脖頸張得通紅,頃刻間産生強烈的窒息感。
“到時候再逃,困在這裡等着被抓實在愚蠢。”諺火控制赤焰的形狀,試圖點燃樹杈。
“嘶咴!”不料鐵皿馬縱身一躍,對着諺火的右手撞去,打掉火焰。
“幹得好,順便狠狠地教訓這家夥一頓,最好是将他撞飛。”鐵皿馬此舉讓他驚呼叫好,要不是手腳被樹杈束縛住,肯定拍手稱快。
“我和你有仇嗎?幹嘛這樣對我,信不信我用鞭子抽死你!”諺火疼得咬牙切齒,手背紅腫成豬蹄。
“嘶咴,嘶嘶呲呲呲……”鐵皿馬朝它示威。
“有種你不要走,給我等着!”諺火強忍手筋的疼痛,繼續弄出火焰炙烤樹杈。
不知為何,鐵皿馬硬是跟諺火杠上,隻要他使出火焰魔法,就當即縱身一躍将其撲滅。如此循環下去,諺火近乎崩潰到無語,右手紅腫的程度超乎想象,乍看跟胖乎乎的爪子一樣。
在旁觀戰的艾倫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說都無法理解,他認為鐵皿馬成精了,不但可以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還能龇牙咧嘴頂撞諺火。
由于火光斷斷續續,很快引出五個跟蹤者。除去見過的那三個中年男子,那倆人是新面孔。
不同隊伍的參賽者居然達成同盟,他們詭笑地包圍住獵物,亮出明晃晃的武器直沖上去,行動速度極快。可鐵皿馬比他們更快,逐一将襲擊者踢飛,發出聲音警示他們離開。
“哪來的野馬,竟敢對我們動手,看來是活膩了。”
“别跟畜生廢話,不過是一刀斬殺的事情。”
“那就交給你,下手務必要幹淨利落,我可不想幫你善後。”
襲擊者之一化為閃電突擊而去,劍尖直指鐵皿馬的頭顱,若換成普通馬屁,未必有實力躲開緻命攻擊,然而這隻鐵皿馬冷靜異常,站在原地擡蹄碰地。
諺火見此,顧不上個人恩怨,急忙喊道:“這裡沒你的事,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也許是驚訝,鐵皿馬睜圓眼睛回視那個男人一秒,猛然仰頭引頸長籲,後蹄穩穩地駐紮在地,做出雙蹄而立的舉動,對準襲擊者就是傾盡全力的重踢,像個勝利者驕傲地踩在屍體上面。
“剛才發生何事……一擊殺死人!?”艾倫目瞪口呆地眨眼,反複确認自己是否出現幻覺。
“這家夥可不好惹!你們快走吧,還想着取我們的性命。”諺火扯開嗓子喊道。
剩餘的襲擊者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站在一起使出各自的魔法,準備遠程轟擊鐵皿馬、諺火和艾倫。咆哮的水流柱,尖銳的利石攻擊,劈啪作響的雷鳴閃電以及搓成丸子的光球相互纏繞激碰,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空氣為此震顫不已。
大事不妙,如此強大的魔法攻擊若是正面硬抗,即使不死也身殘。他和艾倫被困以緻沒法躲開,但鐵皿馬不同,于是咬牙對它呼喊:“笨馬,這又不關你的事,還不趕緊滾蛋。”
誰料這厮回頭怒瞪他,龇牙咧嘴發出一連串讓人聽不懂的話後,目光堅定地鎖住想置他們于死地的四道魔法攻擊,沒有半點膽怯之意,腳底生風般飛馳迎擊而去。它拼盡全力發揮出自己最快的沖刺,周身燃燒起熊熊烈火撞在魔法攻擊上面。
刹那間,一道耀眼的爆炸光芒遍及叢林,沖擊波直接摧毀半徑一百米的範圍,連同那棵古怪的大樹都經受不住強大的氣壓流動,轟然倒塌。
“啊我怎麼這麼倒黴,你趕快爬起來!”艾倫被樹杈和某人死死地壓在身下,快要散架。
“你以為我比你好受,看看我這隻腫得面目全非的右手,被砸得沒有知覺了。”諺火盡力挪開身子。
“那是你自找的!”艾倫總算灰溜溜地爬起身,伸手扶起落魄的家夥。
“幹嘛偷襲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諺火剛半蹲起,忽覺脖子遭遇重擊,再次磕倒在地。
“自己回頭,我懶得和你扯犢子,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艾倫撒手就跑,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慌忙中沒看清隐藏在草叢的石頭,連滾兩個跟頭。
“怎麼感覺這麼熱?”諺火還沒回頭就從視線餘角憋到紅色的光芒,不用猜便知道鐵皿馬在背後,“你怎麼老跟我過不去,如果我惹你生氣,現在跟你道歉。對不起,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擡貴手不要踢我帥氣的臉蛋。”
“噗哧……嘶嘶呲呲呲……”它貌似聽懂他的意思,忍不住發出奇怪的聲音,其實是在笑。很多人都不知馬笑起來是怎樣,這讓諺火感到毛骨悚然。
“剛剛你是在笑我嗎?我們和好行不行?”他無暇理會摔個狗啃泥的叛徒,原地邁步回過頭。
鐵皿馬身姿傲然地站在他面前,脖子上的黑色鬃毛包裹着火焰燃燒出生命形态,它堅硬有力的四蹄踩着炙熱的火團昂首挺立,屁股後面擺動着活靈活現的火尾。恐怕連瓦斯諾都不知它還有這樣威風的形态,健步如飛可做到日行萬裡。
他的眼瞳映射出鐵皿馬的英姿,被它散發出的氣質深深地折服,一字一頓地感歎道:“原來你會使用火元素,控制得相當出色呢!”
然而鐵皿馬傲嬌地熄滅身上的火焰,轉身朝着叢林深處走去。反正那些襲擊者早跑得無影無蹤,大約是害怕被它踩死,紛紛倉皇而逃,連夥伴的屍體都沒帶走。
“這就走了?”諺火對着紅腫的右手吹氣,原諒這家夥的過錯,畢竟人家出手相救。
“死噴火怪,站在那兒發哪門子的呆,你腦子秀逗,是不是忘了你的要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快點攔住鐵皿馬。”艾倫狼狽地從草地爬起身。
“坐騎!?你讓我抓住它當坐騎?”諺火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想到奧古斯汀嘲諷的嘴臉,咬牙跺腳追上去,邊追邊喊,“别走啊!我需要你的幫助,能不能當我的坐騎?”
“完蛋,不是他瘋掉,就是我垮掉。”艾倫露出一臉我不認識這人的表情,扶住額頭連連歎息。
不知怎麼回事,鐵皿馬裝作聽不到,依舊我行我素的樣子,它并非絕塵而去,而是懶散地走在林間,速度慢得出奇,無視後面那個蹒跚而來的人。
諺火拖着遍體鱗傷的身子終于追到鐵皿馬,放慢腳步與它并肩而行,沒心思享受夜晚的靜谧,可又礙于臉面無法當面直言,小眼神滋溜溜地轉動半天,吐字不清地表達:“我在找可以依賴的坐騎夥伴,不知你是否有意……”
啪嗒!鐵皿馬刹住腳步,踮着蹄子挖土的小動作挺無厘頭,它沒有看向那個男人,默不作聲地低頭忤在原地,不知在想何事。
尴尬的某人忽然一愣,苦笑地往後邁出左腳,深一步淺一步倒退着走,直到與它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他偷偷瞥視鐵皿馬的反應,發現它沒有生氣,心裡有底地說道:“我知道有人曾經深深地傷害過你,不過請你相信我。”
它忽然做出一個舉動,低頭磨蹭諺火的兇口,不斷發出嘶嘶呲的聲音,溫柔得像個孩子。
他先是懵圈一會,後才緩緩地擡起那隻被它撞得紅腫的右手,面帶微笑地撫摸着它的腦袋,沒想到它這麼快就答應了,的确出乎意料。
“嘶呲……”
“你是想讓我坐上來嗎?”
他長這麼大還沒騎過馬呢!琢磨半天都上不去馬背,畢竟它身上沒有馬鞍裝備,單靠左手是沒法使力騎上去。鐵皿馬的背部比諺火的個頭還高,除非他彈力過人,否則很難騎乘它。
幾次攀爬都是以失敗告終,這的确很打擊人的自信心,但是諺火沒有氣餒,帶着它回頭找到艾倫,借助石頭為墊腳石,順利登上馬背。
“拉我一把啊!不要告訴我,你回來是為了給我下馬威。”艾倫站在草叢的巨石上,滿臉不悅。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種惡劣的人?”諺火伸出左手拉他,很難使勁。
“天還沒亮,我們有地方去嗎?”艾倫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後面,取出通訊卡噗貝進行聯絡,希望能趕在時間截止前完成任務。
“回去孤島山洞。”諺火随口說出目的地,用手撫摸鐵皿馬的鬃毛。
“是奧古斯汀嗎?這麼久才回應,我還以為你們出事了。”艾倫緊緊地抱住前面那個人的腰部,他可不想從馬背上滾落。
“你們的動作真慢,剩下最後十分鐘打來,要是我睡死過去……”奧古斯汀迷迷糊糊的聲音從卡噗貝傳來,讓人有種想揍他的沖動。
“我現在跟你彙報實際情況……”艾倫一鼓作氣,簡略得當地總結出兩三句話。
“能不能别摟着我的腰?自己用腿夾住馬身調整平衡感。”諺火見他挂掉通訊卡噗貝,立即将不滿之言強烈指出,反正這樣有說不出的不自在。
“會騎馬的人壓根不會說出這種無情的話,要不是我當你的墊背,你連馬背都坐不穩信不信?”艾倫沒有撒手,再加一條胳膊死死地扣住他的腰部,不給他動彈的機會。
“哪有人像你這麼賴皮……”諺火被颠得渾身不舒服,雙手沒有一刻放開鐵皿馬的鬃毛。
“噴火怪,不要這麼緊張,快把手松開!如果有人硬拔你的頭發,你會怎樣?此時此刻你什麼都不用做,就把你整個人交給我,我帶你騎馬!”艾倫覺得有必要教會他騎馬術,“我們不用回山洞了!趁夜就地進行訓練。”
“你沒開玩笑吧!在森林訓練騎馬……”諺火繃緊全身的肌肉,動作極其僵硬。
“帶我們到開闊的地方,務必讓這個笨蛋學會怎麼騎乘你。”艾倫拍拍鐵皿馬的臀部,無視他的牢騷。
“怎麼掉頭?我才是你的主人好不好,為什麼要聽他的!”諺火差點從馬背飛出去,幸虧腰部被艾倫死死地抓住,顯然用腿夾住馬腹的想法太過天真,不但白白浪費力氣,還不容易穩住上身。
“如果你承認自己是個大笨蛋,說不定鐵皿馬就聽你的。”艾倫附在他耳邊,故意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