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媛早已離開了壽安宮。
賀緘卻還垂眸坐在萱草堂的正殿,與徐太嫔相對無語。
那一巴掌并不重,以徐太嫔的身子骨哪還有多少力氣,就算有,也不可能真傷了他顔面。
但這足以表達徐太嫔的憤怒。
她唉聲歎氣的靠着繡榻,賀緘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媛媛是她的小棉襖,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受傷于她而言都是不可估量的打擊。
“我竟不如那丫頭了解你。”徐太嫔幽幽道,“你想方設法的哄她留下,原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賀緘微垂的眼睫輕輕動了動,依舊沉默。
“媛媛很可愛,對吧?”她問。
賀緘,“……”
“可是再可愛也不能這樣想親就親。女兒家不似你們男人,男人隻要女人漂亮就可以了,可是女人……往往要感情。她不喜歡你,你就是千好萬好也沒用,你親她,她一點兒也不舒服,也不會有你感受到的那種快樂,甚至非常的痛苦,羞恥,所以你得為了心愛的人克制,隐藏心中的野獸。為何不換種方式呢,比如讓自己像兄長那樣的疼愛她,隻要她開心就好。若是你覺得自己沒法兒管住心底的野獸,那就放開手,任由她飛走,對她,對你,都再好不過。”徐太嫔轉眸望着秋日上空南飛的雁群。
賀綸身邊原有十二個二等暗衛和三個三等暗衛,共計十五人。但他隻帶走六個,剩下的九個則以這樣或者那樣的方式留在京師,照應章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
至于傳說中的四個一等暗衛,誰也沒見過。
話說明通,聽聞長期飯票要去遼東,遼東好啊,野味多,民風爽利,地域開闊,更有利于實施反穿大計。于是,他也連忙将自己的幾件破爛打包,主動要求随行,還洋洋得意道,“哎哎郡王爺,現在你知道我卦象算的有多準了吧?這就是你的命,命該如此,安安心心去遼東打兩年狍子吧。”
幸而賀綸沒愛跟他一般見識,淡淡看他一眼,道,“那你再算算我會不會半路撇下你?”
“啊?這,這,不帶這樣的。”明通嬉皮笑臉的追上賀綸的腳步。
哎喲,這馬車做的真結實,坐進去減震效果應該也不錯,就是看着樸素了點。
無奈以賀綸現在的處境,不低調不行啊。
反觀府中的其他女眷可就沒有明通的好命,隻能領身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别個倒也認命了,偏萱兒和含薇哭的死去活來,如何也不肯離去,尤其萱兒,在賀綸的正房廊下苦苦跪了一個時辰。
她不信他會這樣的狠心,銀票和身契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從未想過跟湯媛也就是如今的郡王妃争什麼。
唯一的心願就是能留在賀綸身邊做個本本分分的侍妾。難道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可以嗎?
倒也是個癡心的。湯媛皺眉無奈一笑,可惜這樣的癡心注定要被辜負,因為萱兒用錯了方式,她不該把自己放到如此卑微的程度。
換成從前,也不是不能為萱兒分說兩句,可現在嘛,現在的湯媛與賀綸是戀人關系,不再是炮.友了,炮.友的黃瓜可以共享,戀人卻是萬萬不能的。尤其……萱兒還是賀綸喜歡的類型。
帶在身邊多危險。
湯媛綜合自己活到現在的人生閱曆,壓根就不對男人下半身的自制力抱有太大的信心。
幸而賀綸這個鐵石心腸到底是堅持了原則,沒有被萱兒的癡心打動,但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兒憐惜的,這也無可厚非,隻要他能控制住自己,湯媛也懶得計較,換成她也舍不得過分傷害一個癡心自己且又善良無辜的美男。
初十這日,小夫妻倆天不亮就出發,在馬車上用的早膳,許是深秋氣候幹燥的緣故,湯媛的咳疾容易複發,這事兒賀綸很難不心虛,隻能藏在心裡默默的擔憂,命人将紅泥爐上溫着的冰糖雪梨水拿來,看着她攪着小勺一口一口吞下。
“路上若是覺得不适,便含一粒冰梨丸,這是唐先生專門為你做的。”賀綸叮囑道。
“嗯。”湯媛乖巧的應聲,黑琉璃似的眼睛眨了眨,充滿了對未知生活的向往。
她跟賀綸不一樣,沒啥野心,隻要衣食無憂,再有二三親人相伴就感覺人生完滿無匹。說到親人,也該添一個小的了,天知道她有多喜歡小孩,做夢都想親手養大一個。
人越缺什麼就越渴望什麼。湯媛缺愛,缺家,一直都在為擁有小寶寶而努力,如今努力沒白費,孬好嫁了個郡王,基因還是挺不錯的那種,不弄他點精華來生娃,豈不虧大了!
“阿蘊,到了遼東鎮,咱們也生個小娃娃吧,然後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你想做的事,家裡交給我。”湯媛戳戳他的腰。
“你害不害臊,”賀綸捏住那根戳自己腰的嫩手指,揶揄道,“大白天就纏着我要孩子。”
呃,胡說!湯媛噎了噎,紅暈就一點點的爬上了粉腮,“誰纏着你要了,我是說去遼東!到了那邊兒以後。”她梗着脖子咕哝。
“好,到了那邊兒,我們就生,你想要幾個?”
“兩個,不,三個。”
就三個吧,多了容易分心。
賀綸卻搖搖頭,“不成,起碼得五個。”
五個!!湯媛睜圓了眼,“這,這也太多了!你就不怕把我肚皮撐爆!”
“又不是讓你一年生五個。咱們可以兩年一個。”
他還真是坐着說話不嫌腰疼。湯媛哈了一聲,“大哥,你知不知道,随着年紀的增長,女人皮膚的恢複能力也會随之衰弱,你讓恢複能力越來越差的肚皮連續大五次,麻煩你閉上眼想象一下!”
賀綸閉上眼,想象不出,但還是好心提醒道,“子嗣關系着祖宗基業,五個是基本的,不然長輩們可要唠叨。”
唠叨就唠叨呗,她受得住。雖然湯媛沒想過以色侍人,可哪個女人不愛俏?連生五個是什麼概念?依稀記得穿越前福利院的阿姨,一個特别溫柔的阿姨,年輕的時候被男友騙了連懷五次,最後生下三個,結果肚皮上全是疤,再也去不掉,也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而賀綸又那麼挑剔,習慣了白玉無瑕的嫩美人,哪裡知曉變成母親的美人肚兜裡的模樣,萬一被她麻袋一樣的肚皮吓陽.痿了,她哭都沒地兒哭。
而且他這個人嘴還特别毒!
湯媛非常堅定的搖頭,絕無商量餘地。
賀綸笑道,“真不生?你就不怕旁人排着隊替你效勞,到時候可别後悔的哭哦。”語氣三分真來七分假。
這種事也能效勞?湯媛愣了下,立時就頓悟了他的言下之意!“好你個陳世美,黃世仁,采花賊!”雨點般的小拳頭也就怼向了他兇口,卻被他順勢抓住,拽進了懷中,落下一陣細密的吻。
唇舌的遊戲總能安撫的她昏昏欲睡。
湯媛與他嬉鬧了片刻,卻還記着那句話的仇,擰着眉警告,“我不準你跟别人生小孩!”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她甯願他睡别的女人也不要他跟别人生小孩,這是原則問題,也是她對這段婚姻的底線,“不然,我就……”湯媛眯起眼。
“你就如何?”賀綸毫無懼色。
“不告訴你。”她狡猾的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賀綸垂眸望着她,四目交織,“我知道你的原則,也不會打破這樣的原則,方才那個是玩笑。”
他得把這句玩笑解釋清楚了,能為她做到的事兒,他都敢作保證。
這還差不多!
湯媛就轉嗔為喜,愛嬌的撲進他懷中。
從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會撒嬌。賀綸嘴角微翕,最終還是放棄了質問她跟賀緘在剪草亭花台上激.吻的花花事。
他相信她不是自願的。
也深以為她會像個被欺負了的小可憐一樣哭哭啼啼找他告狀。
再不濟也該是沮喪的,惡心的。
卻不料人家壓根就沒當回事兒,晚膳也一口沒少吃,晨起還塗脂抹粉,面色紅潤。
這使得耿耿于懷的他看起來像個醜角。
郡王的車駕出了廣甯所,一路往東,直奔興水縣。
在那裡,消失多日的蕭文達早已恭候多時,跟蕭文達在一塊兒的還有一行人,這些人的打扮同賀綸的護衛一模一樣,正好二十五個,筆直的列陣在五輛馬車周圍,那五輛馬車也跟湯媛乘坐的一模一樣。
然後就有兩個熟悉的人從中間的車上下來,一個是“賀綸”,一個是“她”!
嗯,古代的易容行業還真是發達!
但不得不承認,中原的易容術比起出神入化的苗疆,到底要遜色些許,就湯媛個人而言,那個易容賀綸的人五官距離原主的精緻還有一段距離,不過旁人也不大可能有近距離觀察他的機會,所以想要以此混淆行蹤還真不難。
以蕭文達為首的人代替真正的賀綸離開了興水縣,按照計劃的行程奔向了遼東。
賀綸這邊轉投另一條相對僻靜許多的山路。
而同行的隊伍也多了一個人,她叫女宿,二等暗衛,全程面無表情,哪怕是面對賀綸也是惜墨如金。倘若不是偶爾眨下眼睛,湯媛還以為是蠟像或者琉璃做的。
以及,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
再以及,賀綸好像跟她不和,氣氛一對上就略略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