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夏喬的兇口發疼，臉上的淚滾燙到想一滴滴熱油澆在了她的心裡。

　　她的夢魇，在一次又一次夢醒之後非但沒有如雨過天晴後消散的黑雲那般晴空萬裡，反倒是電閃雷鳴，永不休止。

　　壓在夏喬心頭的往事又何嘗不像是巨石一般沉重，說了出來，本以為會搬起這塊壓抑的負擔，卻沒想到，當她對着程嘉木說出這番殘忍的話後，她的心卻又是那樣發疼發緊。

　　五年前，她被命運扼住了喉嚨，在最幸福的時刻遭受到了程嘉木的背叛，五年後，她依舊沒有得到解脫。

　　放肆，終究還是讓她付出代價。

　　程嘉木的眼裡是夏喬流淚的樣子，那樣令人心疼，而這般事實從夏喬口裡說出來，程嘉木何嘗又不震驚呢？

　　“你怎麼了？”因為感受到夏喬的悲傷，程嘉木幾乎是屏住呼吸的。

　　夏喬擡頭，兩行清淚挂在臉上，那眼，紅的讓人心疼。

　　她唇瓣輕顫，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我不會再有孩子了，不會了！”

　　淚，原本是安靜的，卻在這一刻如山洪噴發，沖擊、震撼，一波接着一波錘擊着程嘉木的後腦。

　　“怎麼會...”他輕喃。

　　是啊，怎麼會？

　　程嘉木同時在心裡也是這樣問着自己，怎麼會呢？

　　當年夏喬發生了什麼？

　　外面，貝貝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知道，爸爸媽媽可能再說重要的事，沒有打擾，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一邊看着緊閉的房門，一邊憂心忡忡地想抓臉上的痘痘，卻又忽地收回手。

　　夏喬搖頭，“不會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隻是不斷重複這一段話，她是多喜歡孩子啊，即使知道貝貝是喬薇的孩子，她依舊是讨厭不起來。

　　可是，這算不算是報應呢？

　　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因為他飛蛾撲火，最後被燭火蠶食。

　　如今，以早已是灰燼的她在寂寥中又重新燃起對愛、對程嘉木的希望，她不得不再一次領略飛蛾撲火時的疼痛。

　　而此時，程嘉木如沉睡中驚醒的豹子，雙手兀地箍住夏喬的手臂，怒喝，“夏喬，你當年背着我都做了些什麼！”

　　他不敢置信，為什麼夏喬不會再有了呢？

　　當年，他親眼看見的又是什麼呢？

　　“我...”夏喬啜泣着，半天說不出所以然。

　　程嘉木是生氣的吧，知道她以後不會有孩子了，會生氣的吧？

　　可是，他真的是生氣了麼？

　　他已經有了一個孩子，和喬薇的，如今又何苦強求她的呢？

　　夏喬怔怔望着他，卻是說不出話來。

　　“說！”程嘉木近乎怒不可遏，厲眉揪在一起。

　　夏喬擡着諾諾的眼，畏懼油然而生。

　　她該說實話麼，說出來了，程嘉木會狠狠嘲笑她麼？

　　“程嘉木....”她輕輕嚅嗫着程嘉木的名字，不知從何說起。

　　程嘉木捏着她的肩膀，放手，狠狠砸在牀面上。

　　再看向夏喬時，他的眼裡紅得像漫過了鮮皿。

　　就好像五年前的那一日，那冰冷的器械穿過她的肉所流出那一抹珍貴的皿。

　　“夏喬，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他低吼，也終于意識到夏喬對他隐瞞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夏喬流着淚，“愛，我愛啊。”她說了實話，從以前到現在，她有多愛，就有多恨。

　　很他的背叛，恨他的戲耍，也恨她自己，對程嘉木永遠無法狠下心腸。

　　“既然愛，為什麼要背叛我？”程嘉木咬着牙，盯着夏喬，雙眼，猶如播放默片。

　　......

　　那日，天是灰色的，像是要下一場大雨，喬薇将他帶到了醫院門口。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那一夜後，程嘉木将喬薇視如蛇蠍，避之不及。

　　他近乎嫌惡地抽回手，曾經對喬薇的好感随着那一次錯事，也就煙消雲散了。

　　喬薇打扮地依舊是光鮮，她是喬家大小姐，無所畏懼，高傲、自信，也有把衆多女人踩在腳底下的實力。

　　她溫柔地笑笑，看着自己忽然空了的手間，失落爬上眉梢。

　　“帶你來，總是有理由的。”喬薇低低說了句。

　　程嘉木的冷淡，讓她仿佛跌落了深淵。

　　就這樣，兩雙眼齊齊盯着某一個出口，安靜地仿佛像是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他們可以看見外面的一切，可是聽不到。

　　直至，夏喬從醫院裡出來，提着一個袋子。

　　程嘉木眸波動了動，那是夏喬消失幾日後第一次看見她。

　　她似乎瘦了不少，不知為何，陽光溫暖，正是明媚，她卻反常地穿了兩件衣服，那隻提着袋子的手也攏着兩邊衣襟，仿佛一陣風就會令她受涼似得。

　　“她來這裡做什麼？”程嘉木疑惑，擡腿便想追上去。

　　“是啊，她來這裡做什麼？”

　　喬薇冷冷重複了句，挑起的嘴角正在嘲笑，她剛做了指甲，法式指甲直接指着夏喬手裡的袋子，另一隻手卻扯住了程嘉木。

　　“你做什麼？”程嘉木不悅。

　　喬薇松了手，“你這樣貿然追上去，依照夏喬的性子你認為她就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麼？”

　　她的眼裡閃過戲谑，接着又哼一聲，“你這般對她的關心還真令我嫉妒啊，遊戲已經過了，你又何必假戲真做？”

　　程嘉木抿着唇，沒有回答喬薇的話，可是他的眼充滿了疑問，始終追随這夏喬不斷移動的身子。

　　“想不想知道她去醫院做了什麼？”喬薇偏頭問。

　　程嘉木抿唇，直接沒有回答喬薇的話，跨了一步。

　　“等等！”喬薇拉住他。

　　程嘉木冷漠到不屑，隻是淺淺看着她，仿佛在問她，做什麼。

　　喬薇搖了搖頭，看着旁邊孤零零站了個孩子，招手，見孩子苦着臉，喬薇走過去。

　　隻是，程嘉木在原地，并不知道喬薇說了什麼。

　　隻看見給孩子一百塊，孩子喜笑顔開，跑過去了，速度飛快。

　　不遠處，塑料袋裡的藥灑了一地，夏喬有些魂不守舍，連孩子的道歉都沒有聽見，便渾渾噩噩地收拾這散落在地的藥，就連藥盒都沒看，便塞進了塑料袋。

　　這孩子跑的飛快，風一般地便飛到了喬薇的身邊，把手裡的東西塞進喬薇手心裡，怯懦的眼神有些閃爍，伸出一隻手，幹脆說道，“兩百塊。”

　　喬薇從包裡又抽出一百塊，給孩子，等于兩百塊買了件從夏喬身旁掉落的東西。

　　方形的藥盒鉻得夏喬手心生疼。

　　“兩百塊，買了個消息，似乎挺合算呢？”喬薇看着遠處不斷縮小的人影，眼眸一縮，冷笑。

　　程嘉木自然不知道喬薇所謂何意，這拿過她手裡的東西。

　　猛地一怔！

　　“這東西你再清楚不過了吧？學醫的，一看名字就知道，隻是，夏喬買這葉酸做什麼？”喬薇故作好奇，拿着手上的東西在程嘉木面前晃了晃。

　　程嘉木瞥了眼，雙手拳頭攥得緊繃。

　　葉酸用來做什麼的，程嘉木很清楚，甚至，再清楚不過了。

　　喬薇得意地笑了起來，“遊戲就是遊戲，看來夏喬也沒有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追了你這麼多年，或許她早就想好了下一步。”

　　明知道沒有結果，卻又執着，這不是傻瓜是什麼？

　　而這一刻，喬薇的聲音向無孔不入，随着風一點點鑽進程嘉木的耳裡。

　　他轉身，決絕的身影在這一刻似乎沒有了留戀。

　　喬薇追上去，笑，“現在你知道誰才是真心愛你的了吧？”

　　她作勢挽着程嘉木，卻又被他冷冷推開，“滾！”

　　喬薇站在原地，笑着的臉忽然一點點暗沉下去，身後有一些吵鬧的聲音，急急忙忙，也不知是誰拿錯了藥，讓病患追了大老遠。

　　......

　　這何嘗不是程嘉木不願面對的事實呢？

　　這樣一幕場景折磨了他五年，葉酸，那一盒從夏喬身上掉下來的葉酸，他親眼所見。

　　而聽見夏喬此時卻說出以後不能再生的話，心涼了一截，悲恸到無以複加。

　　“你确定你愛過我麼？”程嘉木痛恨，“既然愛我，那為什麼又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