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智死訊傳來的時候,離年節不遠了,年節本是團聚之時,這樣的死訊格外讓人不能接受,消息不僅讓李家炸了鍋,連葉長安都沒想到居然這樣突然。
“怎麼能這樣倒黴那?”葉長安疑惑的看着秦将軍,“說死就死了?”
秦未微微蹙眉,不怪她不能相信,是突然了些,卻也并非意料之外,青州本算是富庶地,卻有一弊端,那就是匪患重,想有權有勢,又想去好地方,一定的風險總要承受,可誰也沒料到李成智命這麼輕,去了不過大半年就死了。
入冬前後是匪患最嚴重的時候,屯糧過冬就要大肆搶奪,曆任刺史都沒有能真正解決的,隻能維持和平共存,而放在一個隻會享樂沒有憂患意識的刺史頭上的話,這種和平共存就很容易發展成縱容。
若是一味縱容倒也罷了,土匪們巴不得來一位沒腦子不管事的主,可李成智同時兼有縱容與小心眼,既不想費心管又不能容忍别人來搶,有事沒事就要發兵剿匪,沾沾自喜的當成是自己的業績,這就有點招人讨厭了,故而一年不到的時間,他李成智就成了匪幫黑名榜上的頭号人物。
也該着他寸,年節到來,他想回長安城過年節,當然換成其他人壓根兒沒有這一說法,可誰讓他是李家人呢,那就有特權,于是不僅要回來,還擺了大排場,跟嫁閨女陪嫁妝似的,誰看了都想來搶一把。
再然後,他就真被搶了,這一車車的好東西,明擺着就是招呼人匪幫來過年的,誰還會跟他客氣嗎,自然是要搶的一幹二淨順帶把人給滅了口,好讓朝堂再派一個長眼的刺史來。
“秦将軍我發誓,我真沒想到他做人這麼失敗的,這也被人坑的太慘了啊。”葉長安直歎氣,她的本意真沒想讓他丢了小命,最多也就是把它放到李家勢不能及的地方,再加上大家對李家的嫉恨,沒事使個絆子難為一下李成智什麼的就夠了。
她現在非常懷疑,慫恿李成智去剿匪的人都是眼紅李家的人幹的,真是應了那句嫉妒使人無所顧忌,怎麼讓人倒黴怎麼來。
秦未失笑,“誰說不是,不過已經這樣了,李家主必定要鬧一鬧的,這個年怕是過不安穩了。”
李家主好端端丢了一個兒子,朝堂是要給人一番安撫才說的過去,秦未一整個年節都在忙活這事,但接下來的各種針對李家的糟心事卻一件接一件,有點怎麼安撫都沒用的意思。
首先第一件糟心事是小皇帝跟李佳柔,之前有人挖李家黑曆史的時候,順道将李佳柔進宮的貓膩給挖出來過,無非是說她用手段勾引了小皇帝,畢竟當日宴會的事不是無人知曉的秘密。
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隻要人家小兩口感情好,李佳柔得了寵,誰眼紅也沒用,問題就出在,自成婚以來,官家對李佳柔一直不鹹不淡,當然,這是比較好聽的形容,說白了就是不聞不問毫無關注。
秦未甚至懷疑他們根本沒有同房過,小皇帝是勇于邁出第一步沒錯,但對女子對厭惡還是刻在骨子裡的,尤其李佳柔還有個讨人厭的家族,李家得勢讓官家心裡的厭棄升至頂點,這對他來說是無法遮掩的,所以李佳柔被冷在後宮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李成智死了,李佳柔不受寵,李家之前的風光就成了現如今的反噬,任誰都想來踩一腳,于是各種告發與落井下石接踵而至,到了不能不懲處的地步。
這日秦未剛看完了廷尉府送上來的審案卷宗,正預備着回家過上元節,就聽到外頭有人叫嚷,他皺了皺眉頭,親自走出去看。
“秦伯伯!”
是宋祺跟賀然兩個,看起來是有什麼事,宋祺見他出來,焦急的跑向他,“秦伯伯,阿勉,阿勉他走丢了!”
秦未心裡咯噔一下,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不是走丢,一定是被人帶走了,因為阿勉那個機靈鬼,憑着自己是不可能走丢的。
“濟安,你把事情起末跟我說一遍,在哪丢的,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情形,周圍是否有可疑人。”秦未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那一瞬間他腦袋裡想了無數中方案,是大肆搜查還是暗中找人,要不要瞞着長安,還是幹脆去找李家主攤牌。
“我們三個去東市玩,跟往常一樣,隻是今日上元節,街上的人很雜亂,我跟阿然去買吃食的時候,阿勉可能看到了什麼好玩的,一個人跑開了,我擔心他跑遠了,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可就在我轉身去付錢的那一會,再回頭來就找不着他了,于是我當時就拉着阿然跑去他的方向,但無論如何都找不着,就是在東市的那個岔路口,旁邊是酒肆的那裡。”
如果秦未沒記錯,那酒肆應該是李家的産業,可見李家主根本不怕他懷疑,這是明目張膽的告訴他,你兒子就是我抓走的,有本事你就找,至于能不能全須全尾的找到,那就看他的命了。
或者,根本就不容他找到。
想到這裡,秦未眼底的狠戾再無遮掩,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李家主不就是想看他心急如焚的樣子嗎,既然他想把事鬧大,那他就敢把長安城翻個底朝天。
秦未派人去廷尉府以及各城門打招呼,調動了全城的巡城吏連夜搜查,自己回府,将秦阿勉走丢的事跟葉長安說了。
不出意外的,葉長安當即炸毛,“你說什麼?阿勉他……不行,我得帶人去找,阿勉落他手裡沒好,不能耽擱。”
真如秦将軍所言,李家主是為了報複他們,他一定會拿阿勉出氣,這不是綁架勒索,不存在顧忌人質的說法,是死是殘都有可能,耽擱的越久……她不敢往下想了。
秦未拉住她,“我跟你一塊去,我已經讓能出動人的人都去找了,你别心急,反而容易錯過線索。”
他嘴裡那句生死由命始終沒能說出來,更不敢說他其實已經往最壞的方向想過了殺人緻殘都是一眨眼的事,從阿勉落到他們手裡那一刻,所謂的僥幸就已經不存在了,李家主隻會想盡辦法不讓他找到,讓他心急如焚。
葉長安深吸口氣,沉着臉走出府,她沒再多說一句話,從沒像現在這樣明明就要爆炸,卻還能冷靜對待,大概潛意識裡已經跟秦将軍一樣,想過了最壞的可能,反而什麼都不怕了。
阿勉活,李家人就能活,他要是少一根手指頭,她會讓李家主後悔活在這世上的。
上元節的長安城燈火通明人滿為患,陌生的,來自異域的各色面孔穿梭不息,無疑給找人增加了難度,一個小孩子實在太容易隐藏了,随便藏在哪裡就能瞞天過海,說不定在他們掘地三尺的時候,阿勉已經出城了。
葉長安沒有停下腳步,滿世界的嘈雜都被她摒棄在外,常樂縣的廟會跟眼前的長安城不斷重疊,通明的燈火化身熊熊火光,似要在她眼裡耀出皿來,她好像又一次置身煉獄,彷徨,忐忑,咬緊牙關卻也無能為力,她知道自己無法救出所有人,從前不能,現在也不能,她自以為經曆過就可以戰勝,但現實再一次給予重擊。
“長安!”
葉長安被一聲沉而有力的聲音喚回來,意識逐漸蘇醒,嘈雜聲又開始侵蝕她的耳朵,她的手在顫抖。
“長安。”秦未把她攬在懷裡,安撫她顫抖的身體,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她差點撞上人家的攤位,她遠不像表面上那樣沉着,他早該察覺到的,“長安别怕,他會沒事的,你信我。”
你信我,秦将軍又一次讓她相信他,他不會輕易許諾的,她知道,那她,就再信他一次吧。
“長安!秦将軍!”隋衍從遠處跑來,他聽說了阿勉的事,立刻就趕了過來,“怎麼回事,阿勉怎麼會丢了,有沒有線索,我帶了人來,有需要就讓我去。”
隋衍把阿勉當親兒子看,心裡的焦急程度隻多不少,“長安你别擔心,撐不住就回家裡等消息,别擔心有我呢,就算把長安城翻過來,我也保證給你找到。”
隋衍的臉上已經殺氣四溢,什麼時候見長安這樣彷徨無措過,不用問也知道阿勉不是單純的走丢,讓他逮到那個抓阿勉的王八蛋,一定把他大卸八塊。
葉長安抓住秦将軍的胳膊,平複了心裡的慌亂,隋衍的話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力量,她不是一個人,不再是一個人,她有秦将軍,有這麼多朋友兄弟,他們都會陪着她承受一切,破釜沉舟,魚死網破,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沒事,我跟你一塊去。”葉長安看着秦将軍,“秦将軍,不用擔心我了,我跟隋衍找人,你該回家坐鎮才是,萬一有什麼消息豈不要錯過了。”
秦未确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回家等消息,他想他該親自去一趟李家,這樣茫然的滿世界找人隻會讓自己人越來越崩潰,而李家主卻能安然的看笑話,是時候跟他攤牌了,他必須掌握主動權。
“好。”秦未摩挲着她僵硬的臉,定定的看着她,“答應我别心急,知道麼。”
隋衍别開眼,等兩人交換完了眼神,才轉頭看向秦将軍,兩個男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互相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照看好她,不管阿勉怎麼樣,都要照看好她。
放心吧,你媳婦跟你兒子,我會一起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