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誰也沒說話,時間靜悄悄地流逝。
“好了。”
最後阿言開腔提醒,她才回過神,着急忙慌的起身:“我先上樓看看又欠。”
說罷,她落荒而逃一般。
她去了嬰兒房,孩子正在熟睡。
随着世間的增長,他的臉也慢慢長開,小鼻子小眼睛都很像溫言,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關上窗戶後,就去了阿言的卧室。
準确來說,這是溫言的卧室。
一進去,全都是熟悉的氣息,哪怕她們有半年多沒回來。
窗簾的顔色、陽台的綠植,簡易書架上的書……
都是他自己親手設計的,就像當初在帝都的單身公寓。
簡單的素色,清雅别緻,一點都不像是做生意的人,也不像是在酒桌應酬的人。
“歡歡。”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親切的聲音。
她心頭一顫,立刻轉身,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阿言,卻不想……
是幻想。
她非常清楚,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因為她太過思念,割舍不下,所以才縱容他一次次的出現。
他站在身後,穿着幹淨的白襯衫,幹淨爽朗的樣子。
“你來了,溫言。”
“你想我,我就出來了,我一直在你心裡,不是嗎?”
溫言上前,撫摸她的臉頰。
“别哭了,看你落淚,我會心疼的。”
他擦拭她的淚水,她匆忙抹了抹,不斷搖頭,道:“不哭,能看到你是一件開心的事情。我和……阿言要結婚了,我以為我這輩子要麼孤獨終老,要麼就成為你的新娘,可沒想到……”
“你為什麼不愛阿言,他不是我,可是說到底他也是我的一份子,不是嗎?”
“靈魂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愛的男人,不善言辭,我們心裡都有苦,都有一把刀,都捅向了自己,卻依然笑臉相迎,假裝沒事。我們嘴上說着不愛彼此,實際上愛的死去活來,折磨自己折磨對方而已。”
“我和他經曆太多,不是換了個人就能代替的。經曆、情感,無法取代。遇到危險,他第一時間沖到我面前。他會不斷翻牆,就為了照顧生病的我。他會看着我臉紅害羞,會拒絕一切女人的示好。他會為我做飯,哪怕和我鬧别扭,也怕我餓肚子。”
“這些經曆,我沒辦法給另一個人,哪怕,他們一模一樣。”
“可是,我已經走了,不能再擁抱你,給你溫暖,而阿言可以。”
“不……不一樣,你可以丢下我,你不可以把我推入别人的懷抱!”
她不斷落淚,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阿言站在門外,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個人對着空氣說話。
他背靠着牆壁,突然有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顧顧出來了。
他帶着白歡歡回來,溫以晴得到消息趕了過來,為的就是親自操辦他的婚事,算是自己對溫言的彌補。
顧顧也跟着回來,這次還要給他做花童。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兩個舅舅。
大舅舅很斯文,帶着金絲眼鏡,是個路癡,會暈皿。
二舅舅脾氣不太好,也和他們不親切,但是她知道二舅舅也是好人。
她抱着玩偶,揉着眼睛跑過去拉扯他的手。
“舅舅,你怎麼了?”
“沒事。”
“舅媽在裡面幹什麼?怎麼哭了?她是在和誰說話?”
“和你大舅舅。”
“大舅舅?大舅舅不是消失了嗎?”
“她還能看得到,全世界也隻有她能看得到。”
“二舅舅不想讓她看到對不對?你也喜歡舅媽,你想要和舅媽在一起。但,你做不到。就好像我很想和爸爸在一起,可我知道爸爸不愛媽媽,愛上别的人,所以爸爸不會回來。舅媽喜歡大舅舅,你喜歡舅媽,你們也不能在一起,是嗎?”
“所以,愛……這個東西很古怪,是個小妖精呢,會折磨人。”
阿言聽到孩子氣稚嫩的話語,揉了揉她的腦袋。
“那你痛苦嗎?”
“會啊,爸爸不能陪着我,我當然不開心。可媽媽都不怨了,我也就不怨了。她們既然注定不能和好如初,讓我選一個人的話,我肯定選擇媽媽。這麼一想,我還擁有媽媽,就已經很幸福了。你想啊,舅媽雖然不愛你,可是……你比大舅舅好啊,你能陪在舅媽的身邊,不是嗎?”
阿言聽到這話,身子怔了怔。
這個問題,他從未深思過。
原來……溫言得到了白歡歡的心,自己得到了她的人。
雖然,談不上公不公平。
溫言占據這身體二十六年。
而他要占據餘下幾十年。
他又在抱怨什麼?
本就是殘缺的人格,卻擁有了這麼多,他該知足了。
“顧顧,謝謝你,我好像不那麼難受了。”
“那舅舅趕緊起來,地上涼哦。而且,我還有事情求舅舅呢!明天……能不能帶我去參加一個親子活動呀,我想要那個獎品。和我的泰迪熊一樣的玩具,我想給它找個伴。”
“怎麼不叫你媽媽?”
“要爸爸媽媽一同參加,媽媽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找爸爸。她說,既然兩個人分開了,就要潇灑點。我不能讓媽媽為難,而且,媽媽看到爸爸會難過的,就像……你看舅媽一樣。”
“好,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我明天帶你舅媽參加。”
“那一言為定哦,你可不能穿幫!”
顧顧認真的和他拉鈎上吊,然後才心滿意足的回到房間。
阿言起身,白歡歡已經清醒過來,坐在地上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
他吐出一口濁氣,進去收拾“溫言”留下的殘局。
他遞過紙巾,道:“你若睹物思人,這間房間給你住吧,我随便找個客房都可以。”
“他不在這了。”
“他在你心裡,你在哪兒,他在哪兒,不是嗎?你一日不忘,他就不會消失。他會随時随地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内,會告訴你内心的想法。你到底是在和溫言談話,還是在問心底的自己。”
“你所看的,到底是溫言,還是另一個你?”
阿言沉沉的說道。
白歡歡茫然。
這番話,不斷在腦海盤旋,經久不散。
溫言……是不是内心的自己?
她過不了的,是溫言的死訊,還是心底的自己,執念太深,不願放手。
與其說不願放溫言走,還不如說,她無法原諒自己,不肯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