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芷穿着一身桃花雲霧煙羅衫,小小的臉蛋雪白嬌嫩,纖細的腰,煙霧缥缈的絡子,纏着一塊紅痕白玉,玉質純柔,有如空湖合一,天地通明,紅痕如皿,挂于裙側,在日光下清美非凡,正是琅琊玉!
杜月薇盯着那塊玉,猛地放下簾子,臉上浮起凝重的神色,對身邊服侍的丫鬟道:“成英,我有幾句話交你帶給母親,你過來。”
她在成英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幾句,成英面露詫異之色,而後明白過來:“是,奴婢這就去。”
杜月茹見杜月薇神神秘秘,忍不住問道:“大姐姐,琅琊玉怎麼了?”
杜月薇冷笑道:“幸虧你眼尖,認出了琅琊玉,不然我還被蒙在鼓裡呢!”
杜月茹自斷了奶後,因齊姨娘出身不好,在老太君的命令下,被嫡母常氏抱去養在身邊。常氏對這個庶女顯然不如自己女兒月薇好,但是杜月茹常跟在身邊,也見識過許多奇珍異品,宮裡宮外,值錢的不值錢的,她都頗有研究,所以才能一下子認出來。
琅琊玉是宮裡的皇族才配擁有的東西,玉源乃是常山至陰之地采集,經過寒冰浸泡,埋土經年,由頂級匠人反複琢磨,才産出那麼袅袅幾塊。琅琊玉看似與普通玉差不多,甚至算不上白玉無暇,但是那獨一無二的紅痕,乃是“玉靈”,熨帖人體陰陽,所以更顯珍奇。
父親杜将軍因戰績顯赫,得到聖上嘉獎,賞賜的東西裡,就有這塊琅琊玉,代表至高無上的榮譽。
父親帶回來後,整個杜府知道這塊玉的由來的,一隻手掌可以數的出來。
老太君把禦賜的琅琊玉供在祠堂,庇佑子孫陰德。
而杜月芷卻戴在了身上。
杜月薇青蔥十指,暗自捏緊茶杯,美麗的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吩咐五妹杜月荇:“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打聽杜月芷那塊玉的來曆,不,隻需要問她知不知道琅琊玉。你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我饒不了你,聽到了嗎?”
杜月荇小臉吓得蒼白,連聲道:“是。”
大姐姐向來說到做到,杜月荇雖然喜歡三姐姐,但是很多事,她也身不由己。
到了學府,各自下車進學,杜月芷因為沒睡夠,一直在打哈欠,就連沈太傅講課,她都沒法聚精會神,坐在那裡東倒西歪。
夏侯慈本來睡得好好的,聽到咚咚咚的響聲,忍不住擡頭,看到杜月芷因為太困,額頭數次碰到桌子,撞的中間紅了一片。最後一下大概撞的太狠,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揉了揉撞痛的部位,眼睛還沒睜開。
不知道她做了什麼這麼困。
想睡就睡啊。
夏侯慈心中想了想,不再睡了,抽出自己枕着的小枕頭,面無表情塞到杜月芷懷裡。
杜月芷迷迷糊糊中摸到一個柔軟的小枕頭,還以為是自己産生了幻覺,但觸感太真實了,她微微睜開眼,發現自己确實抱着一隻枕頭,而且,還那麼眼熟……
側頭,那個小小的倔強的身影坐的筆直,睫毛長長的,臉白白的,肉乎乎的,平常總是睡覺,今天卻破天荒的聽起課來。
杜月芷眉眼間浮起一抹溫柔,悄悄對他說:“謝啦,十三殿下。”
夏侯慈人沒動,眼睛斜過來看了她一眼,又收回去,佯裝什麼也沒聽到,不過,每當沈太傅注意到這邊時,夏侯慈總會提醒杜月芷,強迫她做出聽課的樣子。等太傅坐下去,他又不準其他人發出任何動靜,生怕吵醒了杜月芷。
沈太傅又站了起來,夏侯慈大眼睛一擡,警惕地看着他,卻見他走了出去,似乎外面站了什麼人,其他貴子們紛紛朝外看,議論紛紛。
隻見沈太傅引了一個人進來,站在堂前,沉聲道:“這位是九殿下。我們自學到《菽氣》一書後,你們常說我講的不好,太過晦澀,無法理解,連聖上都驚動了。我雖為師,但自古師不得閉門自造,當以融會貫通為先,既然不能讓學生受益,自當另尋他路。九殿下對《菽氣》頗有研究,講得又好,這一書就由九殿下來講罷。”
案前站着的少年,玉帶黑發,眉目俊秀,穿着一襲朱色鍛袍,襯着冷漠的神色,倒越發顯得他氣質如寒天黑鷹,越豔,越冷。
少年的目光越過衆人,落到某處,看到趴伏在桌子上那抹淺淡軟糯的身影後,微微一滞,繼而從容移開,對沈太傅道:“太傅過獎了。我才疏學淺,如今得了父皇的命令,暫且一試,講得不好,以後還要太傅回來主持大局。”
沈太傅脾氣一向直爽,不會拐彎抹角:“我聽過九殿下講書,講得很好,不用說了,殿下請自便吧。”
說着,自顧自拿着書出去了,留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學生,和從天而降的九殿下。
很快,坐在前排的小女孩們竊竊私語起來:“九殿下,是宮裡的九殿下嗎?”
“九殿下長得好俊,比我兄長還好看呢!”
“連太傅都說講書不如他,看來他真的很厲害,那個成語叫什麼才,才……對,才貌雙全!”
一個小少爺反駁道:“笨,才貌雙全不能這麼用啦!”
小女孩撅着粉嫩的嘴巴,脆生生道:“那應該是什麼?”
“應該是,德藝雙馨!”小男孩很鎮定地回答。
九殿下:……
九殿下:“好了,大家拿出書,翻到《緒龍子見陳太後》這一章,沈太傅已經講了半章,那我就接下去講剩下的半章。緒龍子是吳國邊境的農戶,為了宣傳灌溉之法,要求面見陳王,‘王異,賤之,避以疾。’是說,陳王覺得緒龍子的想法很奇怪,又因為緒龍子身為農戶,身份低微,不想見他,就佯稱有病在身,不見……”
九殿下講得很通俗,漸漸,房裡安靜下來,隻聽得到九殿下清朗的聲音。
他邊講,邊拿書下堂,在書桌中間走來走去,但方向是曲折而堅定向着杜月芷的。
夏侯慈早就看出九哥目的不純,一直盯着他,見他越走越近,小臉也越來越白,手悄悄伸向杜月芷。
“啧!”
一聲警告,夏侯慈忙收回小手,怨念地看向九哥。
夏侯乾不理會十三弟,早已站在杜月芷身邊,透過書卷縫隙,看到那張雪白的小臉枕着小枕頭,睡得正香,小嘴巴宛若粉嫩的花瓣,嘟嘟的,飽滿而粉嫩,沾着一點清澈的口水。
微風從窗外吹進來,撩起她絲絲黑發,垂落在臉蛋上。
一襲煙羅衫朦胧多情,輕紗飄蕩,卷起甜甜的幽香,袖子下的白玉骨,酥軟柔荑,美不可言。
無知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撩人!
夏侯乾聲音微微頓住,眸色越發深沉。
她醒着的時候,滿腹鬼點子,小心思,說話嬉笑全帶着不純的目的,騙的他團團轉,可是睡着後,又很無辜,美的撩人,好像把全世界搬到她面前都不夠。
他盯着她,仿佛她在騙他。
又仿佛她從未騙他。
“你們熟讀一下這章講的内容,一會兒我要考你們。”夏侯乾吩咐。
貴子們還小,聽話,很快滿堂傳來朗朗讀書聲。
月芷睡着睡着,忽然打了個冷噤,莫名其妙醒了。
睫毛輕顫,慢慢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夏侯慈緊張的小臉,嗯?難道她被太傅發現了?!杜月芷迅速想出三個無懈可擊的理由,這才慢慢裝作醒來的樣子,坐直。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杜月芷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真的……怎麼是九殿下!
沈太傅呢?
在她睡着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杜月芷有些驚慌地看了一圈,直到夏侯乾冷淡道:“别看了,沈太傅走了,以後暫由我講《菽氣》。”
為什麼?不是還有其他太傅嗎?九殿下該不會是為了她才?不不不,不會的,肯定是别的原因,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杜月芷露出燦爛的笑容,很乖,很聽話:“九殿下好!”
夏侯乾也笑了:“乖,告訴我,你為什麼上課睡覺?”
杜月芷當然不肯白背鍋,指着腰間的玉,聲音帶着三分委屈,三分驕傲,三分渲染,把自己昨晚如何打絡子,如何熬夜到三更,如何辛苦講得天花亂墜,聽者傷心,聞者落淚,最後收筆:“我不敢不聽九殿下的話,為了讓九殿下知道我的心意,哪怕熬夜,手疼,胳膊疼,打瞌睡撞桌子疼,我都可以忍受,隻要您開心就好。”
她擡起頭,明眸若水,伴随着這些甜言蜜語,令夏侯乾再一次相信了她。
畢竟,腰中挂着的,确确實實是他送給她的玉。
那絡子,打得也确實不錯。
她小臉粉團團的,雪白,隻是眼下淡淡的烏青,忍不住心疼。
原來他說過的話,她真的記在了心裡,并沒有随便敷衍。
“還困嗎?”嗓音低沉,卻很溫柔。
杜月芷眨了眨眼,柔弱:“困。”
昨晚睡得那麼晚,補眠根本補不夠!
“繼續睡,我讓他們小聲點。”九殿下說完,直接布置了寫字的任務,每個人寫三張大字,外加小楷抄寫《緒龍子見陳太後》,而且要保持絕對安靜,誰說話了,誰就加一張大字,寫不完不能回家。
于是,天真無邪,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家夥們奮力地寫寫寫,被從天而降的寵溺埋沒的某人,什麼也不用做,開心地睡睡睡。
圍觀了整個事件的十三殿下表示:他的眼神是有多差,才會以為九哥跟杜三小姐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