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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的舒心生活 寒小期 10104 2024-01-31 01:10

  第121章

  窗外廊下,那位柳家小少爺一臉的“原來你是這樣的孟秀才”、“我原先真的看錯你了”的神情,兩眼直勾勾的望着出書房裡正跟小八對詩的孟秀才。

  孟秀才:……………………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啊!

  這事兒乍一看解釋起來倒是容易,實則難于上青天。
代入自己想一下,倘若他是柳家小少爺,也一樣會認為這家出了個腦子有坑的讀書人。
試想想,但凡腦子正常點兒了,能教出這麼個叫人吐皿的八哥嗎?
要知道,那是八哥,再聰慧也有個限度,所謂學舌……

  它得找個樣本學啊!

  “柳兄此來可是有事兒?
”好一會兒,孟秀才面無表情的擡眼看向窗外的柳家小少爺,仿佛什麼事兒都不曾發生一般。

  興許是因着孟秀才太過于鎮定了,以至于柳家小少爺都被弄得愣了一下,起碼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了錯,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隻苦笑着道:“原也沒什麼要緊事兒,隻是昨個兒得了個消息,說是下個月府城南溪書院有個詩文鑒賞,想邀請謹元老弟一道兒前往。

  南溪書院算是府城最有名的書院之一,且跟官府辦的府學不同,南溪書院很是大方,非但歡迎有識之士前往書院内部書庫借閱孤本古籍,還會不定期的舉辦一些類似于品茗鑒賞之類的聚會。

  當然,人家也是有要求的。

  若僅僅是入書庫借閱孤本古籍,那麼隻需秀才功名即可。
可若是像這種品茗鑒賞之類的,則又是另當别論的,多半都是書院内部的學子,以及少數廪生。

  所謂廪生,指的是科舉考試中,名列一等的秀才。
比起其他人,廪生有着諸多額外的福利,譬如每月的糧食,以及替應考的童生作保等等。

  孟秀才其實就是廪生,當年他下場考試時,名列前三,有着少年天才之名。

  至于柳家的哥倆雖也考取了秀才功名,卻同一等無緣,若是想參加南溪書院的品茗鑒賞,則需要跟随旁人一道兒前往。
這也是為何他今個兒特地趕來的原因。

  說是邀請一同前往,實則壓根就是趁機抱大腿,如果孟秀才不去,他也一樣去不了。

  不過,要說之前興許他還有點兒忐忑,那麼這會兒卻是格外得淡定了。
誰叫他冷不丁的撞到了孟秀才這麼丢人的一幕呢?
以他對孟秀才的了解來看,後者一準滿口子答應,隻求趕緊揭過這一章。

  果不其然,孟秀才連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沒有,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柳家小少爺自是高興萬分,可惜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小八再度嚷嚷起來:“空山新雨後,自挂東南枝!
欲窮千裡目,自挂東南枝!
爺娘聞女來,自挂東南枝!

……要想看得遠,你就上吊啊!
爹媽啊那糟心閨女回來了!
趕緊抹脖子上吊啊!


上吊啊上吊啊上吊啊!
我吊死在你家門口啊!




  “孟、孟兄啊……你家這鳥成精了!

  “成精了成精了成精了!

”小八蹦跶得格外歡快,還特地往孟秀才跟前湊,“小八成精了!







  柳家小少爺咋舌不已:“都說狐狸精找書生報恩,你怎麼就攤上個鳥精呢?

  一旁的周芸芸忍不住吐槽道:“我還雞精呢!

  “你還是雞精呢!


”小八猛的收了翅膀落在了窗棱上,回頭怒怼柳家小少爺。

  這下子,周芸芸徹底無奈了,她好像一不小心又造孽了。

  孟秀才兩眼發直的望着在窗棱上蹦跶得歡的小八,隻覺得滿滿的惡意撲面而來。

  ——是時候好好想想,下回該怎麼考周大金了。

  ……

  ……

  不提憋屈至極的孟秀才,且說周家那頭,果然沒兩日就來人了。
來的是周家阿奶和周家大伯,目的當然是瞅一眼房舍,然後好盡快定下來。

  孟家小院附近都是屬于小康之家的,沒有動辄幾百上千兩的房舍,當然也沒有便宜的,張掌櫃幫着相看的幾個,最貴的也就一百五十兩,便宜的則也要八十兩。

  周家阿奶的目标非常明确,她不在乎房舍大小或者價錢,隻在意是不是挨着孟家的。
因此,隻随意的瞅了兩眼,她就定下了距離孟家最近的小院。
價格不上也不下,連家舍在内一共一百一十兩,大小同孟家差距不大,隻是前院多了兩間房舍,離孟家約莫二三十步的距離。

  豪氣無比的周家阿奶表示很滿意,旋即立馬付了全款,當下就簽了契約過了戶。
唯獨周家大伯卻有些遊移不定。

  “要買就買,不買拉倒,哪兒那麼多的事兒?
磨磨唧唧的,像個老娘們!

”周家阿奶一臉的嫌棄,反而是一旁的賣家賠着笑臉,隻因周家大伯瞅着雖猶豫卻是真心想買的。

  懶得理這個蠢貨,周家阿奶自個兒的事情辦妥之後,就撇下他去找她的好乖乖了,順便告知自家的院子已買下,當然也沒忘吐槽一下最近分家的事情。

  提起分家那事兒,周芸芸也是心存狐疑。

  “阿奶,大伯娘她……真的回來了?

  “不回來能咋樣?
她又不打算再嫁人了,咱們家有她仨兒子呢,早不早的肯定要回來!
”周家阿奶高聲抱怨道,“周大牛那蠢貨,我再三跟他說了,提防着點兒他那傻婆娘,結果呢?
蠢貨就是蠢貨,你說我當初咋就沒把他掐死呢?

  “那二伯他們還真花錢買了田産?
”這是周芸芸最想不通的,在她看來,若是真不想買,二房大可以拒絕,哪怕真的要買,也應該把銀錢給周家大伯才是,怎會……

  “呵呵,不買咋辦?
那傻婆娘能耐着呢,直接搶了二牛他們的金票銀票,你說不買她能還?
隻怕沒的還,她還能再賣一手!
我算是看透了,除非周大牛那蠢貨自個兒立起來,不然他那一房遲早要散!

  周家阿奶恨恨的啐了一口,旋即卻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原隻道周大牛就是蠢,經了分家那事兒才知道他不單蠢他還壞!
黑透了心肝的東西!
真要是不想賣地,王氏那蠢貨不肯還金票銀票,他不能還嗎?
他得了六千兩!
我看啊,他就是故意這麼幹的,借着那不要臉的王氏,霸占二牛他們的田産!

  “啥?
”周芸芸一臉懵逼,半晌才勉強弄明白這裡頭的事兒,頗有些哭笑不得的道,“阿奶,這怕真的是你冤枉大伯了,他……他有這個腦子?

  這話一出,周家阿奶沉默了,低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帶着不确定的道:“好乖乖,你的意思是,你大伯純粹就是傻吧?

  可不是傻嗎?

  他婆娘鬧出是非來,他沒辦法;他婆娘死活要回來,他沒辦法;他婆娘非要賣地坑親戚,他沒辦法;他婆娘……

  周芸芸一臉同情的望着周家阿奶,同情聰明一世的阿奶居然生出了這麼個蠢蛋。

  于是,周家阿奶更生氣了。

  “周大牛那蠢貨!
”周家阿奶雙手叉腰,就站在孟家院子裡破口大罵,“人家是腦子裡進了水,我看他就是腦子裡進了屎!

我、我悔啊……早知道老娘生下來就把你溺死在尿盆裡!

  “溺死在尿盆裡!








  “蠢貨!
廢物!
活着就是白費糧食的!
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白瞎了老娘這麼聰明的人,咋就生出了那麼個廢物蛋子?
怪不得三山子蠢成那樣,當爹娘的蠢,他能聰明才叫怪了!
一家子都是蠢貨!

  “一家子都是蠢貨!









  ……

  周家阿奶在院子裡罵,小八就飛在天上跟着學,阿奶說一段,小八跟一句。
盡管小八學的未必全對,可威力卻是完全不遜于周家阿奶。
一人一鳥就跟立體環繞音似的,愣是罵出了巨幕3d環繞效果。

  再看周芸芸,早已一臉的麻木,隻暗自慶幸今個兒一早孟秀才就出門訪友去了,這要是叫孟秀才見了這一幕,丢臉是小,就怕給他留下了終身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正罵得熱鬧呢,周家大伯過來了。

  他臨出門前,被婆娘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在縣城買院子,非買不可,還要臨着縣學的。
問題是,就算他不止一次的來過縣城,可誰知曉縣學的門往哪裡開的?
再一個,雖說如今老周家已經分家單過了,可從私心來說,他還是不願意離周家阿奶太遠。
因此,猶豫許久之後,他決定還是挨着買院子比較好。

  話雖如此,他還是有些忐忑,想着起碼要跟周家阿奶支會一聲,沒意見了他才好下手。

  于是,周家大伯就過來孟家尋他娘了,且才剛進院子就被他親娘怼了一臉。

  ——更确切一些的說,是被他親娘和一隻傻鳥怼了一臉。

  “周大牛你個蠢貨窩囊廢!
你咋不死在外頭呢?
早知道老娘生下來就把你溺死在尿盆裡!
”——周家阿奶叉着腰怒吼道。

  “人之初,性本善,善善善,善你個頭!
周大牛!




你又死到哪兒去了?



”——小八也跟着落了下來,叉着翅膀扯着嗓子破口大罵。

  習慣了小八跟着自己最後一句話說,冷不丁的聽到這麼有學問的話,周家阿奶登時愣住了。

  隻片刻,周家阿奶又沖着周家大伯怒目而視:“周大牛!
你還不如這扁毛畜生!
你咋還有臉活着呢?

  “你咋還有臉活着呢?
你咋不上天呢!
你咋不上天呢!

  周家大伯一臉吐皿的表情,這要是今個兒隻小八一個怼他,他豁出去也要把這扁毛畜生給炖了,可偏生帶頭的是他親娘……

  那就沒法子了。

  “阿娘,這好端端的你又罵我幹啥?
對了,那個買院子的事兒,我是想着要不索性就買挨着阿娘你的?
到時候走動起來方便不說,真要有什麼事兒,也好伸手拉拔一把。
”周家大伯隻能盡量無視怒罵聲,努力将話題岔開去。

  偏生,聽了他這話後,周家阿奶更生氣了:“放屁!
哪個要跟你挨一塊兒住?
哪兒涼快你給老娘滾哪兒去!
老娘看到你就眼睛疼,你個蠢貨!

  “蠢貨!
蠢貨!

周大牛你個大蠢貨!


  盡可能的無視掉上下蹦跶的小八,周家大伯努力辯解着:“阿娘,雖說你願意叫三弟養,可我到底是你的長子,挨得近點兒,往後我也好照顧你,你說是吧?

  “是你個頭!

”周家阿奶簡直恨不得一巴掌将這蠢貨扇到天邊去,“老娘不用你養,不稀罕!
老娘隻求你帶着你那一家子蠢貨滾得遠遠的!
越遠越好!

  “好好,那今個兒先這樣,這事兒咱們往後再談,慢慢商量着來。
”确定再繼續下去也隻能接着讨罵,周家大伯無奈的選擇了放棄,他也是真的鬧不明白,别人家的老太都喜歡兒孫陪伴,怎麼他家老娘這般不同尋常呢?
罷了罷了,大不了他往後辛苦一點兒,多跑兩趟就是了。

  就算周家阿奶并不會讀心術,可周家大伯都把心裡頭的想法擺在臉上了,她怎麼可能看不懂呢?
當下,周家阿奶隻覺得無比心累,她是真的不稀罕,半點兒沒有作假,可誰讓那蠢貨連大實話都聽不懂呢?

  暗自思量了片刻,周家阿奶琢磨着,以孟秀才的能耐,隻怕更進一步是遲早的事兒,大不了回頭她把院子賣了,再偷偷的甩掉這一家子蠢貨!

  這麼想的,周家阿奶也就淡定了,繼而轉身溫柔和善的同周芸芸叮囑了起來,卻沒有給自家蠢貨兒子半個好臉色看。
偏生周家大伯也是個能耐的,他覺察到了親娘嫌棄自己,于是默默的往外走了兩步,一副“我不礙你的眼”的慫逼神情。

  見他這般,周家阿奶更來氣了,卻什麼都不想說了。
其實假若今個兒周家大伯才十幾二十歲的話,興許她還會耐着性子教導一二。
可都這麼一把年紀了,真的把年紀活到了過狗身上?
周家阿奶深以為,與其靠嘴巴說,倒不如叫他狠狠的跌個大跟頭,好叫他牢記一輩子。

  坐在返程的牛車上,周家阿奶還有空思量着如何坑兒子,不過很快她就沒這個閑工夫了。

  搬家那就不叫個事兒,問題出自于老天爺。

  也不知是怎麼搞的,今年的雨水特别多,雨勢還格外得大。
似乎自打周芸芸出嫁之後,老天爺就隔三差五的下起雨來。
初春那會兒還能湊合一下,哪怕雨再多,因着并不是連着下的,看起來倒是還能應對。

  可随着天氣越來越熱,夏日悄然而至,原本的陰雨連綿直接變成了大雨傾盆,及至到了上個月,愣是一口氣下了十來天的暴雨,把地裡的莊稼沖了個一多半。

  本來想着,前些日子好多了,多半人家也忙着補種,周家阿奶也趁機去縣城裡置辦了家業。
結果,萬萬沒有想到,她才剛回了楊樹村,當天夜裡就暴雨來襲,且眼看着并沒有一丁點兒放晴的迹象,天空就跟破了個大窟窿一般,見天的往下頭潑着雨水。

  到了月底,村子裡多半天地都遭了難,一開始還有人補種,到了後來索性由着它去了,不是不作為,而是實在是來不及。
便是要搶收,那也還不到收獲季節,隻怕這一季是白忙活了。
退一步說,即便立馬停了雨,恐怕糧食減産也是必然的。

  一時間,村裡是唉聲歎氣,更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村子裡有錢的人少,起碼有一多半是窮得叮當響,靠賃田為生的。
另一些人,也多數僅僅是自家有田,就如同周芸芸不曾穿越前的周家那般,小日子過得還湊合,卻也稱不上有多富裕。
唯二稱得上是有錢人的,隻有張裡長家和周家。

  相較于其他人家,周家和張家算是最淡定的,盡管損失也是有的,可畢竟他們都有積蓄,也有存糧,即便真的顆粒無收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這裡頭,最為憂心的恐怕就是二房了,誰叫他們買下了周家全部的田産呢?
先前大家夥一道兒幹活,田産之類的屬于周家公中,因此并沒有太大的感觸。
然而,自打周家分家以後,情況卻是立馬發生了變化,如今損失的可都是二房的财産。

  便是如此,他們哪個都比不上周家阿奶,阿奶才是真正的坐立難安,憂心忡忡。

  記憶中,仿佛也有那麼一年大雨傾盆,從初春到初秋,暴雨一直不曾停歇過。
彼時,周家阿奶年歲還小,隻記得兵荒馬亂的場景,以及暴雨停歇之後的滿目瘡痍。

  勉強又忍了兩日,周家阿奶實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喚了全家人一同商議。

  雖說早已提了分家,可畢竟還不曾真正搬離。
同處一個院落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哪怕心硬如周家阿奶,也僅僅是想着等搬到縣城以後,再慢慢的疏遠那些個蠢貨,完全不曾想過在村子裡就鬧翻。

  如今眼瞅着這雨越下越不對勁兒,周家阿奶心下直犯嘀咕,在召集了全家人後,便一五一十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周家衆人面面相觑。

  其實,在多半人看來,下幾場雨真心不算什麼。
當然,因着雨勢過大影響田間地裡的收成倒是真的,可問題是,莊稼人本身就是靠天吃飯的,這種情況也在預料之中,假若到時候真的顆粒無收了,若家有餘糧的自是好生過日子,反之則會選擇進城打短工,或者更狠一下,賣兒賣女渡過難關。

  誰會一看到下雨就想起各種災難呢?

  “阿娘……”周家大伯遲疑着想要開口勸上一勸,哪知話還沒出口,就被看出了他心思的周家阿奶怼了一臉。

  “你個蠢貨給老娘閉嘴!
”周家阿奶想也不想先噴了一句,轉而看向周家阿爹,“三牛、大金,回頭瞅着雨勢小點兒了,趕緊把家裡的糧食拉到縣城去。
擱在我剛買的小院裡,或者索性擱在芸芸那兒都成,反正别在擱村裡了。

  周家阿爹一臉的茫然,似是完全沒明白他娘這話的意思,好在甭管是否明白,起碼他不會自作主張,因而隻點頭答應道:“好的,阿娘。

  一旁的大金也連連點頭,周家的糧食哪怕賣了多半,剩下的也着實不少,哪怕家裡的牛車不少,要全部運過去,也要好幾趟了。

  見這倆還算聽話,周家阿奶的心情略好了點兒,這才向另兩個兒子吩咐道:“我瞅着這天遲早要變,倒不如趕緊往縣城裡去。
先前買的那個院子是不大,可緊着點兒也不是住不下咱們家這些人。
便是真的住不下了,到時候或買或賃都成,反正咱們都走,趕緊走!

  周家大伯和二伯面面相觑,又因着周家大伯剛挨過罵,便由周家二伯開口問道:“阿娘,你說的變天……咋個意思?

  “這都看不明白?
下了那麼多天的雨,咱們這大青山又在長河的下遊,到時候一旦決堤,咱們這一片都得玩完!
”周家阿奶憂心忡忡的道,“連鎮上都不保險,要去就得去縣城!
我記得,我六七歲那一年,附近幾個村子都淹了,鎮子也淹了一多半,唯獨縣城那頭,太太平平的,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聽周家阿奶這麼一說,其他人即便不怎麼贊同也皆不曾立刻開口,倒是剛回來不久的周家大伯娘極是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小聲嘀咕着:“那咋不幹脆去府城,去京城呢?
豈不是更好?

  “閉上你的嘴!
老娘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

”周家阿奶毫不猶豫的怼了她一臉,且索性放話道,“一個兩個的,别以為我在吓唬人,老娘沒這個工夫跟你們這幫子蠢貨磨叽!
趕緊的,連夜給我收拾東西!
所有的牛車都給我趕起來,回頭到了縣城裡,我再去向饴蜜齋借牛車、騾車、馬車,反正所有人都給我走,全部都走!

  盡管周家阿奶素日裡在家中都保持着絕對的威信,可像今個兒這般一點兒餘地都不留的,卻是從未有過的。

  不對,還是有的,在多年前那個群狼下山的寒冬了,周家阿奶便是如今個兒這般,一點兒情面都不講,隻叫所有人都聽她的。

  ——所以是真的要出事了?

  這麼想着,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起來,畢竟正如周家阿奶所言,她沒那個閑工夫跟兒孫們開這種扯淡的玩笑。
就連周家大伯娘也閉了嘴,她是蠢是傻,卻還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不當一回事兒。

  ……

  ……

  因着外頭的雨一直沒有停過,便是有牛車,搬運東西也一樣極為費勁。
可周家阿奶一言既出,全家上下當然要跟着忙活了。

  先搬運的自然是糧食,也虧得前些日子雖變賣了不少,可留下來的,卻也足夠全家人吃上一兩年的了。
糧食都是早先就用籮筐裝好的,倒不用太費勁兒收拾,隻需要在搬上牛車時,拿巨大的油布遮蓋住就成了。
其實,光是糧食這一項,也至少要搬個七八趟,畢竟雨天路滑,他們并不敢裝太多。

  所有的男丁都跟着周家阿奶去了,除了三山子以及下頭的小崽子們。
至于女眷們也沒閑着,或是在家裡收拾東西,或是去給親朋好友報信。

  沒錯,就是報信。

  洪災跟其他災禍不同,既然已經看出了苗頭來,隻要趁早離開那就能保證平安,且這是天災而非*,不存在路上遇到什麼危險之類的。
因此,周家阿奶的意思是,能離開的都離開,哪怕不是親眷僅僅是陌生人,那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也因着如此,留下的女眷們各東奔西走,希望盡可能的多勸服一些人。

  親朋裡頭,三奶奶家肯定是要通知的,包括二奶奶那邊,哪怕素日裡偶有嫌隙,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是得講點兒良心的。

  “啥?
會發大水?
天……”三奶奶驚呆了。

  來村裡報信的是三囡,她其實比三奶奶還心急,畢竟她名下的田産,還有家禽牲畜都不少,真要是出了事兒,哪怕不至于皿本無歸,損失卻是注定的。
好在心疼歸心疼,她到底還是知道分寸的,尤其願意聽周家阿奶的話,當下便将阿奶叮囑她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三奶奶。

  跟三囡一樣,三奶奶也極為信任周家阿奶,在她看來,她這個大嫂哪怕性子再惡劣,精明卻是真的精明,反正就是啥都吃,唯獨就是不吃虧。

  這樣性子的人,會無緣無故的扯謊糊弄人?
再怎麼吃飽了撐着沒事兒幹也不會這麼做的!

  “成!
三囡你回去告訴你阿奶,就說我知道了,這就收拾東西往縣城裡去!
對吧?
是去縣城吧?
那頭該是沒啥問題吧?

  “嗯,我阿奶說的就是去縣城裡,甭管是現買個房舍,還是賃兩三個月都成,錢沒了還能再賺,人沒事兒就成。
别去鎮上,阿奶說鎮上也不保險,左右都要跑,索性跑遠點兒,小命最要緊。

  “行了,三奶奶知道了,你趕緊回家去,瞧着雨又下大了。
”三奶奶一面叮囑三囡,一面回頭高聲喚起了兒孫。

  三囡卻道:“不成的,我還要去其他人家。
阿奶說,村裡頭就交給我了,大伯、阿爹還有哥哥們要運糧食出去,我嫂子她們也要去娘家報信,隻留了大伯娘和三山哥在家裡看孩子。

  “那也該叫三山子去呢!
你留家裡看孩子不就成了?
”三奶奶說着,忍不住自打嘴巴嗎,“得了,我是忘了那小子有多蠢了。
這樣好了,你趕緊回家幫忙,就你大伯娘那德行,别等下隻管着她的孫子們,不理你家侄子。
村子裡,我叫三伢子他們去報信,放心吧!

  “謝謝三奶奶!
對了,我順路去找下我大姐吧,老丁家那頭就不用三伢子他們跑了。

  “也成,去吧。

  三囡再度道了謝,轉身跑進雨裡,匆匆往丁家而去。
她這人是頗有些缺心眼兒,因此她先前是真沒想過叫大伯娘照顧孩子有什麼問題,方才被三奶奶一提醒她才暗叫不妙,還真别說,就大伯娘那性子,雖不可能虐|待那些小崽子們,可指望她盡心盡力,那就别妄想了。

  當下,三囡愈發急切了,隻緊趕慢趕的跑到老丁家,大聲喚着周大囡。

  周大囡被她這猴急的模樣吓了一跳,最初還道是周家出了什麼事兒,問清楚後,立馬道:“那你先回去,我這就收拾下東西回娘家。

  “啥?
你要回娘家?

”這大下雨天的,哪個也不會吃飽了撐着沒事兒幹跑到外頭去,因此丁寡婦母子倆都在家中,自然也聽到了周大囡姐妹倆的話。

  “你是聾了還是傻了?
沒聽見我妹子說的話嗎?
三囡,你别管那傻蛋,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過來找你。
”周大囡先打發走了三囡,擰過身子擡手就給了丁寡婦一巴掌,“咋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老東西,你當還是幾年呢?
張張嘴就能罵我,擡擡手就能打我?
我告訴你,如今整個家都靠我活着呢,惹毛了我,老娘立馬自請下堂!

  “你你你……”丁寡婦氣得直翻白眼,卻拿周大囡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她兒子,卻見兒子耷拉着腦袋往後縮,登時心口一陣陣發疼,腳下發軟直接就坐到了地上,“作孽啊!

  “那也是你自找的!
”周大囡擰着腰身就去了裡屋,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叫罵着,“别說我沒良心不管你們的死活,回頭老周家去了縣城,我會叫他們順道把你們捎上的。
反正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死你們,旁的就别多想了,免得自個兒把自個兒氣出個好歹來!

  丁寡婦癱坐在地上,拿手背抹着眼淚,邊哭邊高聲叫罵:“誰稀罕你照應了?
走走,你索性就走,走了就别回來了!
我倒要看看,周家那老太婆是有多能耐,她說會發大水就會發大水了?
她以為她是誰?
龍王嗎?

  周大囡這會兒也已經将細軟收拾妥當了,其實她的東西雖不少,可多半都是大件且不值錢的,真正值錢的東西隻用一個小包袱皮一裹就成了,簡單輕便,随時都可以走人。

  背着包袱出了裡屋,周大囡翻着白眼看着哭鬧不休的婆母,還有始終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的男人,嗤笑道:“愛去不去,你當我稀罕你們?

  “那你也不準去!
”丁寡婦惱了,“人人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既然嫁到了我們老丁家,哪有撇下男人和婆母走的?
不準去!

  “要不要老娘再賞你一巴掌啊?
”周大囡擡起手欲打,丁寡婦忙往後縮了縮。

  自打她前幾年下地幹活時擰到了腰後,最近這一兩年來,大病小病接連不斷,尤其最近這幾個月,興許是陰雨綿綿的緣故,她不單腰疼,連手腳的關節都在陣陣發疼,哪裡還有力氣跟周大囡幹架。

  周大囡也不是好打的人,見她主動往後頭縮了,也就順勢收了手,隻翻着白眼道:“我看老周家也不可能今個兒立馬走的,雨那麼大,他們又送糧食去縣城了,估摸着最遲也要明個兒早間再回來了。
這樣好了,你們要是改了主意呢,今個兒晚間或者明個兒早間去周家尋我,到時候一道兒去縣城,反正餓不死你!

  “不去!
打死也不去!

”丁寡婦還真擰上了,其實她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周家阿奶的話,隻是本能的跟兒媳婦兒對着幹罷了,假若今個兒周大囡願意把态度放軟和,低聲下氣的求她兩句,興許她也就順着台階下來了。

  偏生,周大囡這人比丁寡婦性子還擰,聽她這麼一說,直接白眼一翻,身子一擰,轉身就走出了門,還順手将家裡唯一的一件蓑衣給穿走了,且走得毫無留戀。

  直到人都走得沒影了,丁寡婦才興起了陣陣懊悔,盤算着萬一真的被周家那老太婆說中了可咋辦?
又想着,要是真的跟着去了,便是到時候沒糧食吃,隻怕周家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活活餓死,哪怕多騙兩頓吃食也是好的。

  正懊悔着,她兒子開了口:“阿娘,你說你幹啥老喜歡跟大囡擡杠呢?
她脾氣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讓讓她咋了?

  “你說啥?
”丁寡婦一臉的不敢置信。

  “她多大,你多大?
她比我還小了三歲呢,又扛着整個家的生計,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你幹啥老跟她過不去呢?
再一個,你的身子骨又不好,萬一哪天你走了,我還得靠着她養……”

  啪!

  丁寡婦撐起身子給了自己兒子一個大耳括子,緊接着卻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這些年來這般辛苦是為了誰?
她圖啥啊?
怎麼就偏偏叫她養出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廢物蛋子呢?

  “好好,那你去啊!
你去啊!
索性你去給老周家當上門女婿得了,叫他們家養你,你去啊!


就跟老周家那個廢物蛋子一樣,一輩子靠别人養,哪天當爹娘的走了,指不定就餓死在家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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