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送走謝夫人,剛回到屋裡,外面又有人進來禀報:忠毅伯府苗夫人和二娘子高桂英上門道賀。
李苒眼睛微眯。
這個上門道賀報到她這裡,那是來給她道賀的了?
忠毅伯府,高家,要道賀,也該去榮萱堂道賀吧,她跟忠毅伯府,可不光是沒有半分交情。
李苒看向付嬷嬷,付嬷嬷迎着李苒的目光,卻又轉頭看向桑嬷嬷。
桑嬷嬷迎上付嬷嬷的目光,似有似無的欠了欠身,再轉向李苒,欠身道:
”忠毅伯和侯爺是生死之交,忠毅伯府和長安侯府是常來常往,幾十年的交情,姑娘若是……”
桑嬷嬷的話微頓,目光落在李苒手上,“姑娘還有些傷病,若是不便,就得煩勞二奶奶了。”
“嗯,那就煩勞二奶奶了。”李苒答的極快。
“是。”桑嬷嬷應了,擡頭看向付嬷嬷。
付嬷嬷笑道:“讓小雲走一趟,這兩個小丫頭也跟着去一趟吧,一來給二奶奶磕個頭,二來,讓小雲帶着她們認認路,認認人。”
“是。”桑嬷嬷恭敬的沖付嬷嬷欠身應了。
青茄和紫茄看向李苒,李苒一個怔神,忙點了下頭,看着青茄和紫茄跟着小雲出了上房,眉梢微挑又落下了。
“姑娘先歇口氣,我帶桑嬷嬷認一認人,隻怕這就要忙起來了。”
付嬷嬷捧了杯茶給李苒,欠身笑道。
李苒微微欠身,“煩勞嬷嬷了。”
付嬷嬷笑應了,垂手退了幾步,和桑嬷嬷一起出了屋。
屋裡隻有個垂手侍立在門口的小丫頭,李苒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
她想到了這張聖旨送過來之後的不清靜,可不清靜成這樣,真出乎她的預料了。
從她接了旨到現在,到這會兒,有一兩個小時了吧,她是完完全全的片刻不得清閑!
現在,總算能安靜一會兒,讓她喘幾口氣了。
李苒這口氣,也就喘了半杯茶,就聽到桑嬷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娘,外頭剛送到了兩份賀禮。”
付嬷嬷掀起簾子,和桑嬷嬷一前一後進來。
付嬷嬷接過李苒的杯子,給她重新沏茶,桑嬷嬷捧了兩張大紅泥金帖子,遞給李苒。
李苒翻開帖子,看着最右一行端拜上覆四個字,就有點兒暈。
這種禮貼,套話一串串,講究一堆堆,每一個字,字兒大小排列,都是禮數态度。
她還沒來得及、也沒機會學習體會,現在,手裡這份禮貼的态度,她看不懂。
桑嬷嬷瞄着李苒的神情,陪笑道:“這一份是太常寺孟正卿府上送過來的。
姑娘賜婚這樣的事,因為事涉國禮,事先肯定是要告知到太常寺那邊,準備諸般儀禮物設,孟府上,自然就能比别人家早些知道。
孟府和侯府又隻隔了兩條街,極近的鄰居,這禮就到的早了。”
李苒看着桑嬷嬷,露出絲絲笑意,微微颔首謝道:“多謝嬷嬷指點。”
“不敢當。”桑嬷嬷急忙深曲膝下去。
李苒翻開第二頁,看禮品清單。
這一張單子,翻了一頁,還有一頁,一行行陌生的名稱,看的李苒再次眼暈。
那一長串兒的物品名,多數她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更不知道價值如何。
“你看過沒有?”李苒指着清單問桑嬷嬷。
“還沒有。”桑嬷嬷垂手答道。
“嗯,你看看。”李苒将禮單遞給桑嬷嬷。
桑嬷嬷看的極快,幾眼就掃完了,捧着禮單放回到榻幾上,看着李苒笑道:“是一份重禮,倒還好。”
李苒嗯了一聲。
她這句倒還好,就是說,這份禮單雖重,還在正常範圍内。
這麼滿滿兩頁東西,不知道能值多少銀子,竟然還能在正常範圍内。
李苒翻開第二份禮單。
桑嬷嬷接着介紹:“這是戶部分管度支的伍郎中府上送過來的。
伍郎中府上離侯府也很近,伍郎中很得謝尚書重用。”
李苒嗯了一聲,翻到禮單,遞給桑嬷嬷。
桑嬷嬷一目十行掃過,放回禮單,垂手笑道:“這一份禮極重。
四十年前,伍家也是一方豪強,聽說家底極是厚重。
伍郎中夫人盧氏,極擅打理庶務,伍家是極富庶的人家。”
李苒嗯了一聲,疊起兩份禮單,推到炕幾中間。
這幾句話的功夫,外頭又響起了婆子的禀告聲:二奶奶讓她把忠毅伯府的禮單,給四娘子送過來。
李苒示意桑嬷嬷接進來,示意她先看。
桑嬷嬷幾眼掃過,将禮單放到榻幾上,笑道:“是份極重的禮。”
“三娘子那邊呢,也是一樣的賀禮嗎?”
李苒看着那份禮單,問了句。
一直垂手站在旁邊看着的付嬷嬷先笑道;“我讓人去瞧瞧。”
付嬷嬷出門吩咐下去,還沒進屋,一個小丫頭一路小跑進來禀報:謝尚書府上邵夫人,來給四娘子道賀,已經進了二門了。
李苒眼睛微眯,片刻又舒開。
這一個兩個,都挺着急的麼。
也是,銅牆鐵壁了将近二十年,現在可算有了點兒縫隙了,等了将近二十年,急一點也正常。
桑嬷嬷小心的瞄着李苒,看着李苒站起來,垂手跟上。
李苒出了屋,和迎謝夫人一樣,迎到了垂花門下。
二奶奶曹氏陪着邵夫人,一路說着話進來,離垂花門五六步站住,陪着笑,帶着滿腔的好奇,看着李苒和邵夫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片刻,李苒微微欠身,側身往裡讓邵夫人。
曹氏下意識的伸長脖子,看着邵夫人和李苒一前一後進了垂花門,片刻,慢慢呼出口氣,擡手拍了拍兇口,轉身往回走。
唉,四娘子嫁給謝将軍,光鮮是光鮮極了,可這份難為,也真是難為極了。
這指婚的旨意剛到,這城外謝家城裡謝府,都找上門了,往後,還不知道有多少難為頭痛呢。
不過四娘子這樣的,手裡能拎刀,舌頭也是刀,又不缺心眼,又臉酸心狠豁得出去,必定能象太婆說的那樣,也就是難為難為,總是能踩過去的。
李苒讓着邵夫人進了上房,先讓邵夫人坐下,自己坐到另一邊。
小丫頭托着兩杯茶,放到幾上。
邵夫人神情怡然的打量着四周。
李苒端起茶,垂眼抿茶。
她不說話,她是不會先開口的。
邵夫人細細打量了一遍,端起杯子,抿了半杯茶,放下杯子,看着垂眼抿茶的李苒,微笑道:“昨天得了信兒,我和阿澤父親都很高興。”
李苒擡眼看向邵夫人,放下杯子,嗯了一聲。
邵夫人卻端起杯子,接着抿起了茶。
李苒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結痂已經開始破裂的手。
邵夫人抿了一會兒茶,放下杯子,款款站起來,“不必送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吧。”
李苒嗯了一聲,跟在後面,送到院門口,站住,看着邵夫人下了台階,轉身往裡回去了。
李苒回到上房,還沒坐穩,外頭又送了三四張夾着禮單的賀貼進來。
跟着禮單進來的,還有二奶奶曹氏。
曹氏額頭滲着層細密的汗珠,一進屋就笑道:“這一會兒的功夫,賀禮就從大門往裡,都堆過月洞門了。
四姐兒這院子小,就是大院子,也堆不了這麼多賀禮。
這翠微居旁邊,有間不小的空院子,賀禮先都放到那院子裡,四姐兒看行不行?”
見李苒點頭,曹氏接着笑道:
“那院子空得很,開了門就能往裡擡賀禮,就一樣,四姐兒這邊,最好安排個人過去看着,人多手雜的,有個人看着最好,到時候,也好知道什麼東西放到哪間屋了。”
李苒看向桑嬷嬷。
桑嬷嬷忙曲膝笑道:“讓青茄去看着吧。”
李苒點頭應了,沖曹氏欠身道:“煩勞二嫂了。”
“這是哪裡話?這大喜的事兒,求還求不來呢,青茄呢,跟我走,得趕緊把東西擡過去,要不然,大門都要堵上了!”
曹氏連說帶笑,招手叫上青茄,急步如飛的走了。
李苒擡手按在眉間揉了揉,看着垂手站在旁邊的紫茄,和明顯有話要說的桑嬷嬷,放下手,看向桑嬷嬷。
“忠毅伯府那邊,已經打聽到了。
苗夫人和二娘子從榮萱堂耽誤了小半刻鐘,出來就要過來給姑娘賀喜,二奶奶陪着喝了半杯茶,苗夫人和二娘子就告辭了,沒往三娘子院裡去。
賀儀就這一份。”
桑嬷嬷的禀報謹慎客觀,隻說事,不多添加半句。
自從老夫人告訴她,要讓她過來侍候這位姑娘,她就悄悄打聽了這位姑娘大大小小的事兒。
這位姑娘話極少,心性堅定,明白聰慧。
象忠毅伯府這樣的事兒,她隻宜說事實,不該替她做任何評判,拿任何主意。
李苒聽的有幾分想笑。
象高家這樣,以為自己趨利避害之能冠絕三界,從來意識不到自己是光着身子行走在大街上的人,真是跨越時空,無處不在啊。
“這些賀禮,能退回去嗎?”
李苒出了一會兒神,看着桑嬷嬷問道。
桑嬷嬷被李苒這一句話問的,一個怔神。
“退,也有退的,不過極少,賀儀被退回去,是極沒臉的事兒,退了賀儀,兩家差不多就要斷交了。”
桑嬷嬷一邊答話,一邊忖度着李苒的意思,調整着思路。
“姑娘要是一家也不收,全退回去,那就是另外的說法了。
隻是,象指婚這樣的喜事,還沒聽說過哪家一份賀儀不收,連娘娘和太子爺,都有賞賜過來。
将軍府從來不待客不赴請,不過年不過節,将軍也從來不賀生辰什麼的。”
桑嬷嬷邊說,邊小心的看着李苒。
“就是這樣,大前年王相七十壽,将軍也送了幅百壽百福繡屏。”
“我懂了。”
李苒沉默片刻,答了句。
從前的将軍府可以不待客不赴請,不過年不過節,她嫁過去之後,肯定不能這樣。
既然以後要有人情往來,這些賀儀,一家不收就不合适,可這樣一份份都是極重以及超重的禮,收下也一樣不合适。
嗯,這件事,得和他說說,問一問他的意思。
“再有賀儀送過來,先收着,等晚飯前後,再一起拿進來。”
李苒聽着外面又響起來的禀報聲,看着桑嬷嬷吩咐道。
她得趕緊學會統籌安排她身邊的人和事。
這樣的繁忙,隻怕不光是今天,而是從今天往後的每一天。
她不能陷落在這樣的瑣細繁雜中。
看着桑嬷嬷答應了出去,李冉看向付嬷嬷問到:“周将軍在不在?”
“剛剛出去了,等她回來讓她過來一趟?”付嬷嬷笑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