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結束之後,金陵城裡随處可見三五成群的秀才們在讨論着這次鄉試的得失,等待着放榜之日一鳴驚人。
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辛醜曰,上午,主考官翰林院大學士李元把各房各監的考官們都請到閱卷房,商議從各房薦上來的頭名卷中确定五經魁。
推薦上來的頭名卷,隻要李元加以确認那就是各自的經魁,斟酌良久之後,李元終于在午時之前将五經魁确定下來。
緊接着,取中的一百二十名朱卷已經連夜由書吏謄錄了兩份,連同原朱卷一共三份,有各房批語的原朱卷由主考官留着,另兩份交給提調官和監試官審核,榜卷在交到外簾之前,先要确定名次。
貢院裡至李元往下,全部草草的用過了午飯,一直忙到未時末,這才将一百二十份朱卷排定名次。
稍事休息,收掌試卷官來報,取中的一百二十份墨卷已經調取來了,隻等拆封寫榜。
随即是巡綽官來報,貢院頭門已封,内外簾已撤去關防,監臨官、監試官、提調官和房官都已到了至公堂。
其餘彌封官、受卷官、謄錄官、對讀官悉數到場,這是鄉試最重要的時刻,貢院禁絕出入,看守軍士往來巡邏。
這時已經是申時末,天還亮,寬敞的至公堂上卻先點上了胳膊粗的大紅蠟燭,喜氣洋洋的樣子。
兩張八仙桌并在一起,内、外簾主要官員分坐兩側,後排則是十五房官的位置,一百二十份墨卷和一百十份朱卷各按相同編号擺放在一起。
五經魁的考卷放在正中,這叫鋪堂卷,墨卷與朱卷的編号經核對無誤,開始拆号、唱名、寫榜~
拆号有講究,從最末一名拆起,書吏在衆目睽睽下将取在第一百二十名的墨卷的彌封拆開,邊上另一位書吏看着墨卷大聲念出考生的姓名與原籍。
然後書吏會托着這份墨卷繞八仙桌走一圈,讓提調官、監試官和正、副主考官都檢查一下,最後才交給填榜者寫榜。
這樣拆封、唱名、寫榜,看似單調,但現場氣氛卻一直很緊張,在場中人無不是全神貫注聽唱名。
就連主考官大學士李元也不例外,要知道這些取中的生員是要拜師的,主考官稱座師,房官稱房師,師生名分終生不變,這種關系網乃是官場慣例,雙方以後都能受益良多。
到了八月二十八壬寅曰,江南道金陵府衙門前的這面照壁萬衆矚目,從半夜開始,就陸續有參加了鄉試的考生及其親友來到照壁前等候放榜。
一旦上榜,那就意味着由秀才進階為舉人,舉人不僅是官員的候補,擁有着各種特權,可以說是改變命運也不為過。
所有秀才們三年就等着這麼一刻,患得患失,徹夜難眠也是人之常情。
賈氏祖宅中,下人們同樣四更就起來忙碌了,臨近五更天時,香菱服侍賈琮穿戴整齊,周家父子前後提着燈籠護送賈琮同樣也要親自看榜。
坐等消息固然不用在人海中擁擠,但是家中安坐又豈能體會得到那種迫切的心情,金陵府司衙門前的大廣場,卻已經沒有立足之地,廣場上人山人海,無數高腳燈籠熒熒閃閃,喧嚣聲如潮起伏。
賈琮幾人來的算是比較晚了,所以隻能站在外圍張望,周鐵跟着賈琮這麼些年,随談不上有什麼學問,但是字還是認識的,所以自告奮勇道:“爺,人太多了,還是我擠到前面照壁去看榜,一有消息就立馬來回報。”
“大壯叔也一塊跟着去吧,裡面人太多别把小鐵踩着了。”賈琮看着人太多,就吩咐周大壯也跟着去看好他家的小子。
看着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周大壯自然也生怕自家小子被踩着傷者,再加上賈琮身邊還有林進,林勝跟着,所以連忙應了下來。
看着這周家父子往人群一鑽,很快淹沒在人海中,賈琮對着身邊的林進林勝驚歎道:“今曰方知我朝科舉之盛啊。”
林進笑答道:“可不是嘛,如今我大晉朝四海升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誰不想十年苦讀一鳴驚人的。”
這林家兄弟當年可是林如海的親信,後來因為林黛玉的關系所以提前布局送給了賈琮做為親随,能入當年探花郎眼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況且這幾年來,賈琮身邊最得力的人手,武力安全方面自然是有吳山,吳升,石奇,麻東這些苗家好漢;而文面上代表賈琮與各方面周旋,卻正是倚重這林進林勝兄弟!
另一邊林勝此刻也感慨道:“想當年我兄弟二人也不過總角年紀,那時也如今日這般跟在林大人身邊等候看榜,同樣的人山人海,同樣的秦淮河畔,不曾想林大人卻英年早逝,好在女公子有十五爺照顧,也有了我等兄弟的容身之地~”
賈琮自然能明白這兩兄弟對林如海的忠心,也正是因為如此,賈琮在許多事上也同樣信任這兄弟二人,要知道賈琮如今可是正兒八經的林家女婿。
想到這裡,在看着前方人頭攢動,賈琮不禁點頭歎道:“正所謂時光荏苒,白駒過隙,所以光陰易逝,豈容我待!”
正說話間,廣場人潮忽然洶湧起來,有人喊道:“放榜了,放榜了~”
賈琮林進林勝三人不由翹首望時,隻見廣場西北方光芒大盛,數十盞燈籠列隊而來,鼓樂前導,儀仗緊随,上百兵丁護送,中間似乎還有一頂黃色的轎子。
林進道:“十五爺,那是黃綢紮的彩亭,榜單就在彩亭裡。”
隻是那些高腳燈籠太多,密密麻麻,擋了視線,然而就算是沒遮擋,這樣遠的距離賈琮也不可能看清榜單上的字。
這時很多人都想沖到照壁近處看榜找自己的名字,場面一時間很混亂,那上百名牛高馬大的兵丁手持棍棒,聯手奮力将沖到近前的士子和奴仆架開,空出照壁兩丈地,十個大嗓門的書吏開始齊聲唱榜!
随着喊到一個個名字,廣場上不時一陣陣歡聲輝騰,嘈雜的人聲一時間安靜不下來,賈琮這邊又離得遠,所以根本聽不清唱榜。
賈琮心中雖然着急,但是這一刻也這能耐心的等待周家父子回來禀告了。
等待總是那麼讓人感覺時間緩慢,賈琮綜合了各方面因素可以肯定自此自己多半是能中舉的,先說那三場考試他下筆簡直是有如神助,再加上提前在皇帝面前都做好了鋪墊,賈琮絕不相信這樣的前提還不能使自己上榜,隻不過是名次的高低罷了。
雖說隻要上了榜都是中舉,但是名次的高低卻能讓賈琮看清許多事,這對賈琮以後也能做一個更清晰的規劃,所以鎮定如賈琮,這時也不免心中忐忑。
也不知道具體是過了多久,賈琮這邊正在患得患失,突然一個銳利的聲音帶着喘息猛地刺到他耳邊:“十五爺,您,您中了,是解元,第一名!”
也不知周鐵是怎麼擠到照壁那邊聽到唱榜又擠回來報信的,此時站在賈琮面前的周鐵,雲履也擠掉了,赤着腳,喘着氣,滿頭大汗,眼裡卻閃着興奮的光芒。
再看他身後,周大壯此刻也同樣狼狽不堪,但是那眼睛裡的光芒卻是與周鐵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