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鴻逵端坐在客廳之中,這是這艘大船專門開設的一個艙室,用作議事之用。鄭鴻逵今年三十餘歲,有着武進士的出身。當年鄭芝龍在海上為盜叱咤東海之時,他還未成年。等他成年後,鄭芝龍已經被朝廷招安,成了将軍。鄭鴻逵自然走上了一條和他哥哥不同的道路,崇祯十三年,他參加武舉考試,考中了武進士。後因鄭芝龍剿滅海盜、廓清大明沿海之大功,鄭鴻逵受蔭被任命為錦衣衛指揮使。
當然他這個指揮使也隻是虛職,并不真正統領錦衣衛。今年鄭鴻逵回鄉省親,便被鄭芝龍派往日本壓船,順便護送回日本探母的鄭森。
鄭森今年十九歲,身着青綢長衫,面貌英朗,舉止潇灑。此刻鄭森正陪坐在叔叔鄭鴻逵的身側,一聲不吭的聽叔叔和福建的船主們叙談。
鄭森是鄭芝龍當年在日本之時,和倭女田川氏所生的兒子。鄭芝龍功成名就之後,不願兒子像自己一樣是個魯莽的武夫,便着意培養兒子讀書。鄭森六歲那年,鄭芝龍便派人把他從日本帶回大明,送入私塾讀書。崇祯十一年,鄭森考中秀才,鄭芝龍大喜,更是對他大加培養。
今年,鄭芝龍準備把鄭森送到南京國子監,拜東林黨人錢謙益為師。鄭森思念遠在日本的母親,便央求父親去日本探母。鄭芝龍便把自己的座艦給鄭森乘坐,并派自己的四弟鄭鴻逵親自押船,以保障兒子的安全。
鄭芝龍的座艦來到了長崎,立刻引起了轟動,從大明而來的船主們紛紛上來拜會。來者是客,鄭鴻逵也不好把他們拒之門外,又抱着讓侄子鄭森漲漲見識的心思,便帶着鄭森一一接見衆船主。奈何鄭森這些年一直讀書,平常交往的都是長衫頭巾的讀書人,和這些粗鄙的海員哪裡有共同語言,加上他自己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根本看不起這些海上的漢子,雖然他父親曾經也是他們的一員。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看着侄子這幅自命清高的樣子,鄭鴻逵歎了口氣,隻得獨自與來訪的船主周旋。
就在鄭鴻逵和幾個來自福建的同鄉船主相談甚歡之時,外面甲闆傳來了喧嘩之聲,鄭鴻逵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一個鄭家的手下匆匆沖外面進來,在鄭鴻逵的耳邊述說着什麼。
“有趣,一個來自浙江的秀才,竟然敢和荷蘭人做對。走咱們出去看看去。”鄭鴻逵笑道。
聽到“秀才”二字,鄭森眼前一亮,當先跟着鄭鴻逵走了出去。
甲闆上,看到任思齊輕蔑的比出中指,吉爾特隻覺得熱皿湧到了頭部,氣得他哇哇直叫,探手就拔出來腰間的長劍。
“你敢侮辱我,我,我要和你決鬥!”吉爾特憤怒的對任思齊道。
看到對方拔出細細的刺劍,李行久閃身擋在任思齊面前,狹長的倭刀已經握着手中。
看到雙方動起了刀劍,圍觀的人紛紛後退,在甲闆上讓出了一大塊地方。
空地之中,吉爾特帶的幾個荷蘭随從和任思齊等人對峙着。
“誰敢在我鄭家的船上撒野?”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圈外響起,鄭鴻逵帶着鄭森破衆走了過來。
“鄭四爺!”鄭鴻逵排行老四,是鄭芝龍的四弟。
“鄭指揮使!”
“鄭大人!”
圍觀的衆船主紛紛和鄭鴻逵打招呼,至于跟着鄭鴻逵身後的鄭森因為一心讀書不參與鄭家的事務,反倒沒多少人認得。
鄭鴻逵微笑着向衆人一一示意,腳步不停的走到對峙的衆人之前。
“誰給你們在我鄭家船上動刀動槍的膽量!”鄭鴻逵哼了一聲,厲聲呵斥道。
“把刀收起了吧!”任思齊低聲吩咐道,李行久等人紛紛的把刀送入了鞘中。
“學生見過鄭大人!”任思齊早在剛才攀談之中知道了現在面前這人的身份,上前抱拳施禮。
“學生?”鄭鴻逵眉頭微皺,這個稱呼在海上可新鮮的很。
“學生是鄞縣縣學生員,而大人貴為錦衣衛指揮使,在大人面前當然要稱學生了。”任思齊強調自己秀才的身份,就是提醒鄭鴻逵他不是毫無背景之人,畢竟荷蘭人的實力遠比自己要大,要是單獨面對荷蘭人的話,憑借自己這兩條船毫無勝算。若是能得到鄭家的庇護則再好不過了。
“呵呵,”鄭鴻逵臉部肌肉抽動着,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還是位秀才相公,不過咱們眼下不是在大明,而是在海上在日本,大明的那一套稱呼就不要再提了。現在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是這樣的鄭大人,是這些荷蘭人當衆挑釁,先拔出武器的,在下被逼無奈自衛而已。在場衆人都可作證!”看到鄭鴻逵的态度,任思齊心中就是一歎,看來鄭家不可能庇護自己。
“尊貴的鄭将軍,我要向你控訴這個人的海盜行徑。他們搶劫了我們荷蘭船隻‘鲨魚号’,并據為己有。你們鄭家和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可是有着合作協議,你們必須懲罰海盜,交還‘鲨魚号’,并給我們荷蘭人一個交代!”吉爾特走到鄭鴻逵面前,聲色俱厲的控訴着。
鄭鴻逵臉色平靜的聽着,然後轉身看向了任思齊:“他說的‘鲨魚号’是怎麼回事?”
“幾個月前,‘鲨魚号’試圖搶劫我們的船隻,卻被我們打敗俘獲,就是這麼簡單。”任思齊攤開雙手道,他現在倒是想看看鄭鴻逵如何處理這件事,當着這麼多大明船主的面,他總不能公開偏袒荷蘭人吧。
“不,你說謊。‘鲨魚号’就是一艘商船,怎麼可能做出海盜之事?”吉爾特憤怒的叫嚣着。
鄭鴻逵沉思了一會兒,道:“好吧,你們各有各的道理。這件事是你們私下的恩怨,你們就自己解決吧。但是我鄭家的船上可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隻要鄭将軍你不偏袒他們就好。”吉爾特轉身面向任思齊:“至于你,祈禱上帝保佑你吧,我們荷蘭人不會容忍敢于對我們挑釁的人。”
說完之後,吉爾特帶着手下氣焰嚣張的下了船。
“鄭大人,我們齊雲商行可是挂在你們鄭家的旗幟,難道你就看着荷蘭人欺負我們?”任思齊冷冷的對鄭鴻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