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春号出了杭州灣,往南行駛。來自曰本海的洋流越過朝鮮半島,自東海南下。船舶順着洋流七八日就可到達大員島,和那裡的荷蘭人交易。
是的,福春号是去大員(也就是現在的台灣)。在明代,海商們貿易的對象有三處,一是曰去本和倭人交易,倭人人傻銀子多,對産自大明的生絲有着強烈的需求,去一趟倭國往往能得到五六倍的利潤,而且海上路程也不遠,從福建到倭國,順流順風十幾日就可到達,從杭州則更近,對很多大明海商來說,去曰本貿易是最好選擇。
二是去呂宋和西班牙人交易,西班牙占據了美洲的殖民地,在殖民地上發現了大量的銀礦。每年都有數艘西班牙大帆船滿載着銀币,從墨西哥來到呂宋,換取大明物美價廉的商品。
三則是去南洋,和占城人、渤泥人,爪哇人以及盤踞在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做生意。運去大明的生絲棉布,把那裡的香料運回大明。
不過對于福春号來說,曰本航向卻是走不通,因為舶主傅春和鄭芝龍有過節。傅春原先最早在顔思齊手下,那時鄭芝龍還叫鄭一官,也是顔思齊團夥的一員。
顔思齊曾帶領大家在曰本試圖舉事,因洩密被鎮壓,後大家就一起跑到了大員。後來顔思齊莫名其妙的就死去了,鄭一官成了新的首領,老弟兄們大都不服,紛紛散去。傅春當時還和鄭一官起過争執,現如今鄭一官船多勢大,又當着朝廷的總兵,傅春躲都躲不及,又哪敢捋他的虎須。
所以傅春隻能去大員和荷蘭人貿易,把貨物賣給荷蘭人,再由荷蘭人運去曰本。雖然獲利遠不如直接去曰本,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船隻沿着海岸向南行駛,此時季風由北而來,船正好南下。
此時海上的天氣格外的好,朗朗晴空,微微海風,浪花翻滾,海魚飛躍,風景如詩如畫。
換做以前的任思齊早就詩興大發,随口吟上幾句歪詩。可現在的任思齊早就沒了這樣的興緻,此時的他正在仔細觀察船上的船員。
來自後世企業高管的記憶告訴他,來到一個新的環境首先要做的就是盡快适應身邊的環境,熟悉身邊的每一個夥伴。
舵工王馳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狡黠的眼睛,小夥子很愛說話,任思齊很快與他無話不談。
管樯桅的阿班叫薛雨來,三十來歲,是一個非常安靜的人,平日裡不言不語,隻有在工作時才迸發出激情。任思齊就從他工作着手,向他請教行船方面的知識。
每個人都有好為人師的一面,一日裡說不了幾句話的薛雨來竟滔滔不絕說起個沒完。
艉樓頂上,傅春正仔細觀察着任思齊,茅十八安靜的站在他身邊。
“這秀才不簡單啊!”看到沉默寡言的薛雨來竟和任思齊有說有笑,傅春很是感慨。
茅十八看向任思齊,此時他很想走下去,和任思齊聊天。
“秀才兄弟人挺好。”茅十八道。在茅十八看來,任思齊身上有一種奇怪的魅力,就是不管什麼人都願意和他聊上幾句,這不那個憨貨熊二除了幹活,其他時間都跟在任思齊屁股後面。
“你茅十八說好的人肯定不錯。”傅春難得的開了句玩笑。茅十八的兇名遠揚,船上普通船員都有些怕他,平日裡和他交往最多的也就是他那幾個海盜手下。
兩天的工夫,任思齊已經和船員們打成一片,他已經能叫出每個船員的名字,知道他們是哪裡人,平日裡喜歡什麼。海上的漢子都是爽直的人,看你順眼就和你無話不談。從談話中也學習了操作帆船的技能。每個船員都認真的教任思齊,并不為任思齊剛學時的笨拙而不耐煩,當然,看着任思齊笨手笨腳的操作,其他船員都會發出善意的嘲笑。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尊重别人,别人自然尊重你。任思齊來自後世企業高管的記憶使得他本能的去尊重每一個人,并不為對方的身份地位而變化。
當然,船上還有一個人任思齊無法和他深聊下去,那就是财副錢倫。錢财副總是一副拒人千裡的樣子,和他打招呼時也是皮笑肉笑。不過想到自己是他助手的身份,任思齊也就釋然了,人家提防着自己呢。
船舶很快行進到舟山群島,就見遠處郁郁蔥蔥、山島聳立,魚帆處處、海鳥飛空,好一番美麗海景。
不過福春号的船員們卻一個個的打起了精神、如臨大敵。因為這裡島嶼衆多,水況複雜,同時也是海盜們的樂園。
福春号是一艘三桅大船,龐大的船身、高聳的艉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樣子,很多漁船遠遠的就避開了。
在駛過岱山島時,意外發生了,忽然前方三艘帆船迎面駛來。
兩艘在前,一艘在後,成品字狀向着福春号而來,仔細望去,三艘船竟然都有着兩根桅杆,都是二桅帆船,不是普通的單桅漁船。
來船一看就不懷好意,福春号上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
司庫溫若愚趕緊帶着幾個船員,打開堆放武器的船艙,從中取出大量的武器,搬到甲闆之上。
茅十八提起一把狹長的武士刀,臉上的表情躍躍欲試,好戰的他竟然在期盼戰鬥快快到來。
四條海船相向而行,距離越來越近。
舶主傅春死死的盯着來船,沉默不語。
“快轉舵吧,來不及了!”看着福春号馬上就要進入對方的包圍圈,總管傅斌沉不住氣了,不過他隻是負責船上的庶務,遇到戰鬥時,還是要聽從舶主傅春的号令。舵工張弛緊張的看着傅春,等待着他的命令。
福春号揚的是滿帆,又是順風而行,速度很快。可是對方是海盜船,船上并沒有裝什麼貨物,專為戰鬥而來,雖然是逆風行駛,可是船帆轉動借着側風,速度竟也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