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四月十一日,鳳陽府天長縣城。
大雨如注,連續下了一夜,到天明時依然有細雨飄揚。
天長縣城城門大開,一隊隊的明軍士兵沉默着從城門而出,迤逦往東南方向而去。
城外的大道上,剛經過一夜大雨的道路泥濘不堪,士兵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不時有士兵滑到在地,弄得渾身是泥,而旁邊經過的其他士兵則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任由他在泥濘裡掙紮。
旗幟倒卷,盔歪甲斜,為了減輕行軍的負擔,很多士兵把背負的物質丢的滿路都是,有的甚至連手中的武器都丢掉。
士兵們一路走着,一路咒罵着這該死的天氣,而隊伍中的軍官對他們的罵聲充耳不聞。
雨絲雖細,淋在身上時間長了也能淋透,而大多數士兵身上并沒有蓑衣,隻能任由風吹雨淋。
好在四月的天氣,氣候已頗為暖和,倒也不會有凍病之虞。
内閣大學士史可法騎在一匹戰馬之上,沉默不語的随着隊伍行進。
這個月以來,連續的戰事攪得史可法心神俱疲。作為内閣大學士、督師江北的史可法,他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太重。
可是這個月來,先是左良玉率兵順江而下清君側,再是滿清豫親王多铎率領大軍自歸德南下。左良玉剛出兵時,南京朝廷一日三次下令,命令史可法火速派兵堵住左軍東進之路。沒奈何,史可法隻得命令戰力最強的黃得功部趕赴蕪湖,去堵截左良玉大軍,史可法也親自到瓜州坐鎮,調派兵源。
然而蕪湖的戰事還未分出個勝負,忽然北方來報,多铎大軍自歸德出發快速南下,沿途的明軍紛紛投降。
聽聞戰報之後,史可法大驚,匆忙從瓜州趕回揚州,下令各軍往盱眙集結,布置淮河防線。
本來盱眙有劉良佐部的兩萬大軍,史可法還嫌不夠,給原本派往蕪湖增援黃得功的高郵明軍下令,改往泗州。下午時,史可法忽然想到高郵部明軍已經快到長江邊,趕往泗州恐怕趕不上了,趕緊又下令讓他們不必去泗州,而是調回揚州。
史可法本來下令邳宿屯田道應廷吉督率軍器錢糧往浦口增援黃得功,得到清兵南下的消息,又趕緊下令應廷吉督諸軍往天長接應。
下達諸多的調軍命令後,史可法自己也親自趕到天長,好就近指揮盱眙諸軍,抵擋清兵的進攻。
哪知道頭天剛進天長,就傳來盱眙失守、清兵已渡過淮河的消息。原來盱眙的劉良佐部根本不敢和清兵作戰,不戰而逃把盱眙拱手讓給了清軍。揚州的北大門對清兵大開。
有着淮河天險的盱眙既然失守,天長這座小城更無法抵擋清兵,史可法隻能帶領天長守軍,倉皇往揚州撤退。
天上淅淅瀝瀝的飄着雨絲,史可法的心就如這細雨一樣紛亂。
盱眙既然失守,隻需要數日,清兵就會兵臨揚州城下。得到消息後,揚州城同樣陷入了慌亂之中。
回到揚州的史可法連續下令,調集各路軍隊,征集糧草,誓死守衛揚州。
數以十計的傳令使者被派出揚州,往各地奔去。無數的富商紛紛舉家出了揚州,在運河乘船逃往長江以南。
清兵南下,揚州告急的消息很快越過了長江,傳到了南京。
這幾日,任思齊忙着應付南京城内的各方勢力,向内閣請求撥付兵器糧草,好在岱山軍是剛立下大功的軍隊,首輔馬士英又在拉攏任思齊,各種物質撥付的極為及時。
在這兩天,任思齊參加了一次大朝,見到了當今天子弘光皇帝。那是一個肥胖的大胖子,像一堆巨肉一般堆在高高在上的寶座之上,在朝臣們議事之時不停地打着哈欠。
任思齊更見識了大明的朝堂,和想象中的莊嚴肅穆不同,整個朝堂就像菜市場一般紛亂,大臣們在朝堂上争吵謾罵,就如潑婦罵街一般,就差動手。
一開始任思齊還仔細聆聽,當聽到朝臣們互相糾扯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時,再也無心聆聽。
在朝堂上,任思齊還結識了另外一批人,就是大明的勳貴。以魏國公徐久爵為首,包括保國公朱國弼、隆平侯張拱日、忻城伯趙之龍等一幫人。
按說應該以徐國公徐久爵為尊才是,畢竟人家是徐達的後代。可經過觀察之後,任思齊發現他們的首領竟然是忻城伯趙之龍,這讓任思齊頗為不解。旁敲側擊之下,才知道原來趙之龍是南京守備,掌管着南京的衛戍部隊。
這批勳貴們對任思齊這個新貴很客氣,完全沒有因為任思齊拒絕他們的宴請而惱怒,反而一個個熱情的和任思齊攀談,極力邀請他下朝後去秦淮河吃酒。
魏國公徐久爵以國公之尊,竟摟着任思齊的肩膀稱兄道弟,非要他去府上做客不可。
朝堂上就剩下争吵,到結束時也沒議出個子醜演卯來,一幫朝臣對紛亂的局勢束手無策。
下朝後,在熱情似火的勳貴們的邀請下,任思齊盛情難卻,和他們一起到了秦淮河,上了一艘畫舫。
畫舫的主人是秦淮八豔之一的李香君,年方二十,美貌驚人。其琴聲更是美妙,聽得一衆勳貴搖頭晃腦贊歎不已。
“肅虜伯覺得這李姑娘怎麼樣?”徐久爵攀着任思齊肩膀,擠着眉悄悄問道。
“國色天香,堪為人間妙物。”沉溺在琴聲中的任思齊順口答道。
“那你就得好好表現一下了,以兄弟你的一表人才說不定能一親芳澤!”
任思齊笑着搖頭不語,現在的他一腦門的官司,配衆勳貴們來宴飲已是無奈,哪還有心情風花雪月!
李香君一首曲子未完,岸上忽然一陣喧嘩,沒過多久一條小船強行靠近畫舫,李行久闖了進來。
“伯爺,清兵攻下盱眙,直逼揚州,李司長讓我來請您回營議事!”
“這任思齊太不知好歹了吧!”保國公朱國弼看着匆匆離去的任思齊背影,不滿的罵道。
“就是,揚州生變,關他小小甯波總兵甚事,天塌下來有史可法頂着呢。”隆平侯張拱日附和道。
“也不能這麼說,人家全靠拼命才撈個伯爵,自然想再立功封個侯爵公爵啥的,可以理解嘛!”魏國公徐久爵笑吟吟道。
“哈哈,天大的事就由這些俗人張羅吧,咱們自逍遙。香君姑娘别停啊?”忻城伯趙之龍笑道。
美妙的琴聲繼續響起,在場的諸位勳貴推杯換盞,誰都沒有注意到,李香君那微笑的面容上一閃而逝的輕蔑之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