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然避而言他,“小姐不想知道,奕然是如何猜定小姐身份的麼?”
“奕然第一次見小姐,小姐已是豫王小妾。湖岸邊乍看是在強吻惠王,實際卻聰慧靈透,以度給惠王呼吸的方法将惠王急救了過來,也救了自己一命。”
“奕然第二次見小姐,小姐被禦林軍押解下跪在地,謀害太後的罪名待定,奕然知道,小姐沒理由會謀害太後。果然善有善報,小姐因禍得福,晉為豫王的良妾。”
“奕然第三次見小姐……小姐在廢宮斷牆之後,看着自己的夫君與雍王妃偷情,氣的牙癢癢,然而燒宮事發,第一時間頂替雍王妃出現的,也是深明大義的小姐。”
蕭奕然啞然失笑,“這樣的小姐,怎麼會是官家女眷和下人們口中的那個賤妾呢?奕然拾起小姐忘在斷牆後的金步搖,本來想之後找時間便差人歸還,可見小姐趴在闆凳上挨刑,擡眼撞見自己的金步搖被奕然拾去後的表情,奕然突然覺得有意思起來。”
“可巧的是,奕然幾天前正好撞見豫王的近侍墨風在小姐的娘家花府出入,形迹可疑,奕然好奇跟蹤,知道小姐三年前失憶的事。聽說雍王妃三年前也失憶了,失憶這樣的際遇本就難遇,奕然想,小姐的失憶,會不會不是三年前被劫匪砍傷了腦子,而是齊軍的追兵趕到,小姐跳崖導緻的呢?畢竟,跟雍王妃一樣,小姐的年齡,也跟奚二小姐對得上。而奕然所見的小姐,可比與豫王偷情還失手燒宮的雍王妃要有勇有謀的多了,更加符合奚二小姐跳崖的剛烈性情。”
我嗤聲道:“照丞相的推論,天下凡是跟雍王妃一樣,三年前曾失憶,年齡又對得上的女子,都有可能是奚家二小姐了?”
蕭奕然朗朗笑道:“奕然起初并不确定小姐一定便是奚二小姐,卻能确定,雍王妃,她一定不是奚玥!小姐想聽聽,小姐或許已經忘記了的,奚二小姐的事迹麼?”
“奚濱雖身懷《無憂曲》卻不懂如何運用,卻憑借着奚家另一門家傳絕學奇門遁甲号令魏國三軍,勝任魏國領軍統帥。而奚二小姐天生神力内力充沛,八歲便随奚濱上陣殺敵,身為女子纖柔的骨骼,讓她一手暗器也是使得出神入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她有勇有謀,曾以奇門遁甲中的四象迷魂陣剿殺齊國玉侯的五萬大軍,為此惹怒齊國主帥玉侯虞浚息,奚二小姐同部下占領浔陽城後,齊國的将士從四方包圍過來,虞浚息下令屠城,三天三夜的殺伐後,魏國将士皆陣亡,唯有時年才十一歲的奚二小姐提刀出來城門。不眠不休殺伐三日,她全身浴皿,一雙眼睛卻仍然如豹子般盯着虞浚息。奚二小姐從此被齊軍稱作皿豹子。”
“那是四年前的事,那時候,奕然還隻是東淄國的禮部尚書。幸好,那時候我隻是禮部尚書,出使齊國路過浔陽的我,才有幸瞧見奚二小姐滿身浴皿仍舊殺氣凜凜,巾帼不讓須眉的飒爽英姿!”
“奚二小姐滿臉鮮皿,奕然雖然看不清她的長相,可奚二小姐後來即便失憶,這樣的一頭皿豹子,又怎麼會是你頂替她私會情郎和燒宮之罪,不但不知感恩,還恩将仇報想要你被刑杖打死,隻知兒女情長的雍王妃呢?”
柳玥恩将仇報看我的幽冷眼神我也不悅,不過,我看着蕭奕然,反駁道:“丞相僅憑個人喜惡來臆斷一個人的身份,也太過武斷了吧?我是豫王的妾室,雍王妃忌恨我在所難免,誰知道不是她愛東方明日愛的深沉,被愛情沖昏頭腦行事有所偏差呢?”
蕭奕然望住我微笑道:“所以奕然差人與小姐送上内藏奇門術數的情詩,試探小姐。——奚二小姐跳崖雖然生還,武功想必大為折損,加之又失去記憶。奕然已經很難從昔日奚二小姐的武功上來斷定小姐的身份,然而一個人的聰明才智,卻不會因為失憶而變得愚鈍。就像——小姐雖然失憶,卻知道《蒹葭》,亦認得《關雎》那首情詩,而并非花大娘所宣言,小姐大字不識幾個!”蕭奕然顯然不僅知道我失憶,亦知道我娘對我有些刻意誤導的事。
“奕然本來也沒想,小姐會猜出情詩的玄機。當然,猜不出也便罷了,奕然依舊奉還小姐的金步搖。可難料,小姐看過情詩捏成一團後不久,豫王就從太醫院回轉了來,未免豫王曉得了情詩,小姐趁着豫王不注意,便将情詩扔進了太液池。而小姐今日如約赴約,那麼,顯而易見,小姐不僅懂得奇門遁甲猜到了情詩的謎底,還對奇門遁甲甚是通透,才在看到奕然情詩之時,便看破了玄機。”
蕭奕然緊緊地盯住我:“通曉奇門遁甲的小姐,豈非比雍王妃隻有一個‘玥’字的玉佩和萬一是自導自演的失憶恢複記憶的說辭更加能證明自己是奚家二小姐?”
蕭奕然彈指撥弄了一下焦尾琴弦,“素聞奚家兩位千金愛琴,這位列四大名琴的焦尾,也是奕然為了小姐今日若來赴約,而特意準備的。”蕭奕然望住我朗笑道:“小姐帶着玉奴夫人遺風的琴音,果然沒讓奕然失望。”
我皺眉道:“丞相的推斷太過危人聳聽!天下知曉奇門遁甲的女子,除了奚家之女,大約并不是沒有。至于丞相聽到的琴音,玉奴夫人是琴中國手,又是天下第一美人,她的琴風天下女子皆相模仿,我的琴音有着玉奴夫人的遺風并不奇怪。雍王妃柳玥是玉奴夫人之女,琴技想必得到其母的真傳。我相信,雍王妃的琴技比我的琴音更帶玉奴夫人的遺風。丞相此刻前往雍王府求聞雍王妃的琴曲,應該就能肯定她奚家之女的身份。而不是懷疑完雍王妃,又來懷疑我!”
“小姐好一張利嘴!”蕭奕然朗然大笑,“确實,這些都隻是奕然的推斷,僅憑小姐的年歲,三年前失憶之事,以及小姐通曉奇門遁甲和帶着玉奴夫人遺風的琴音并不能坐實小姐奚家二小姐的身份,不過奕然相信自己的直覺。聽說在皇後和雍王的催促之下,失憶又恢複記憶的雍王妃這些日子都在回憶《無憂曲》的下落,小姐回去後,也好好想想吧!《無憂曲》,本相志在必得!”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走到畫舫門口,我回頭看蕭奕然道:“遑論我不是奚二小姐不知什麼《無憂曲》,便是知道《無憂曲》在哪裡,也是告訴我的夫君,何以會相告你?還有——我今日隻是遊湖而來,丞相您這畫舫是護城河西唯一一艘,我上便上了,何來通曉奇門遁甲,赴丞相私約之說?”
我這說辭,蕭奕然大抵也是不信的,也并不是讓他相信,隻是我名聲已污,不想再增添什麼跟丞相私相授受的話柄。
我看着蕭奕然道:“今日我不曾見過丞相!那金步搖……”我咬唇,蕭奕然臆測我是奚家二小姐,為了奇貨可居謀得《無憂曲》,大約并不會抖露東方明日跟柳玥的情事,平添什麼枝節,而他話裡話外,如今已經沒有再将金步搖歸還我的意思,既如此,“丞相若是喜歡,那金步搖丞相便留着吧!左右已經被别的男人碰過的東西,便是讨回,我一個有夫之婦,也是會将它棄了,是斷斷不會再佩戴的了!”
“哈哈哈,有意思!”蕭奕然朗聲大笑,“謹遵小姐吩咐,小姐的東西,奕然一定會好生貼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