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招内絲竹悠揚,雖說長相思僅僅三十六字,不過真的填起來,還是難住了不少才子文人,不少人都是硬着頭皮,将那勉勉強強壓住韻腳的詞遞了出去。
李伯言倒是沒這樣的困難,畢竟納蘭同志的詞雖說沒什麼眼界開闊,但是細膩旖旎,不然也不會被況周儀稱之為國初第一詞手了。
詞遞了過去,接下去就不是這些前來遊戲的文人詞手的主場了。再好的詞,若不譜上曲,從佳麗的喉嚨間流轉而出,就沒了趣味。
大宋朝的填詞高手,總有那麼一個兩個的佳麗紅顔。
用填詞來泡妞,李伯言最佩服的就是柳三變。能讓女人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到了六七十歲,都還有無數佳麗紅顔,為得柳七一首詞,傾其所有。
何餘慶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李伯言這桌上,微笑道:“沒想到,大郎還真會填詞。不知道會有多少佳麗傾慕。稍時,等争花魁的美人兒過了目,便會出來求詞。若是能夠有傾慕之人,真是羨煞旁人呐。”
李伯言也不趕何餘慶,反而饒有興緻地問道:“去歲何老爺子做壽,定了何大公子掌管月波樓,餘慶兄,你甘心?”
何餘慶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笑道:“大郎好福氣,家中單傳。如今又掌了家,呼風喚雨。我有什麼不甘心的,家裡兄弟姊妹多,大哥精明能幹的,掌管月波樓是遲早的事。”
“呵,這樣啊。也罷。”
何餘慶見到李伯言欲言又止的樣子,反問道:“大郎為何忽然打聽起我家的事來了?”
“沒什麼,這李家的地不會自個兒長糧食,尋思着做點生意。總不能一直靠賭錢發家吧,通爺那裡能赢一回,也不可能次次都赢,哪有這麼好的運氣。”
何餘慶眼睛一眯,問道:“做生意?大郎有這個念頭?”
“怎的?不行麼?”
何餘慶笑道:“行行行,這有什麼不行的?大郎打算做什麼生意,不妨說出來,為兄也好幫你參謀參謀。”
“倒是沒想好,等想好了,一定找餘慶兄商讨一番。”
“好,好說。”何餘慶笑得更加合不攏嘴了,隻要李伯言拿他當兄弟,李家的田地,何愁拿不到手?他愣得失了神,忽然想起自己過來的正事了,便道:“紅袖招新來的幾個雛妓,大郎好生把握把握,别被人先下手了。”
禽獸!
李伯言在心裡暗罵了何餘慶一聲,不露聲色地說道:“多謝餘慶兄提醒了。”
“出來了!”
十幾個珠簾遮蓋的小廂之中,侍女們紛紛拿着手頭的紅簽,朝閣樓之上走來。
這次填詞的,不下三十首,能夠被挑中的,即便是說不上好詞,至少差強人意,總比沒被人看上的好。
永州的一些達官顯貴,也紛紛仰頭側目,想看看究竟有誰的詞,被這些藝妓們看上了。
宋人雖說對于這些出身青樓的藝妓有地位上的鄙夷,但藝妓之中,不乏才女,有些才女,甚至連男子都望塵莫及。光在這樓上坐着的,估摸着還有鬥大個字不認識一升的白丁。
楚大嘴幾個,不約而同地都溜了過來,笑道:“大郎東張西望,真以為有哪個美人兒看上你那破詞?沒學會走,倒像是跑了,别以為比咱們在嶽麓讀過幾年書,就能充讀書人了。嘿嘿,甭看了,丢人。”
李伯言笑道:“要是有人看上了,又怎說?”
“我楚明哲認你當大哥!”
李伯言放下茶碗,眯縫着眼笑道:“我不收沒頭腦的小弟。”
“周甯,你看看,這瘋子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怎這麼欠揍呢。”
邊上稍年長的周甯攔着楚大嘴,笑道:“得,你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别擠兌誰了。”
“老子才懶得擠兌他,等着看他出醜!最好啊,讓他那酸溜的詞拿出來,讓我等也樂樂。”
李伯言搖頭輕笑,不再接話茬。
忽然兩個丫頭拿着紅簽,朝李伯言這裡一望,見到木欄上對應的簽号,快步走了過來。
轉交的姜尚書同樣看到了這兩個侍女,本來對自己匆忙填得詞還覺得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忽然心頭一喜,從那視線看過來,這裡也就李家那敗家子跟他們這一桌,不是李家的三世祖,那還能有誰,當然是他了。
姜尚書起身,緩緩将衣服整了整,面朝走來的侍女,面帶微笑地等候着。過道有些狹窄,姜尚書挪步站在過道上,走來的侍女面色一尬,朝姜尚書微微一笑。
“不知是哪位……”
姜尚書話才說一半,侍女見到身後那個小姐妹馬上要追上她了,生怕慢一步,便道:“這位公子,借過。”
“……”姜尚書臉上的笑容立馬僵硬了。
這……簡直比給他一個耳光都還要尴尬。
楚大嘴、周甯幾個纨绔本來就離得近,見到這一幕,頓時笑噴了。
“哈哈,這位仁兄真是……哈哈……”
楚大嘴本來就看何餘慶不爽,物以類聚,自然看不慣姜尚書,見到這副尴尬場面,笑得合不攏嘴。
然而,當那侍女走至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卻笑不出來了。
侍女将紅簽一遞,問道:“哪位公子填的《山一程》,花姐姐求詞。”
楚大嘴瞠目結舌,這桌邊,可都是他們幾個永州富少,哪裡來的詞人,剛要說是不是找錯了,李伯言擡頭笑道:“這裡。”
“你?”
“大郎,你填……居然你填的?”
“居然還有人看得上?”
幾個纨绔,包括周圍的何餘慶、姜尚書,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樣子,朝李伯言望過來。
“讓讓,諸位讓讓。明姐姐求詞,《山一程》,是公子您填的?”
噗!
一來還來倆?楚明哲簡直要吐皿了,這小子不會撞了狗屎運,還是那些姑娘們眼瞎啊,這麼多才人的填詞不選,居然看上李瘋子的填詞?
李伯言起身,正想說話,忽然背後的廊前湧出七八個侍女,拿着紅簽虎視眈眈地看着李伯言。
“公子……”
“這位官人……”
見到一個個水靈靈的女子圍在李伯言身邊,二樓上的才子文人都嫉妒到眼紅。誰這麼讨人厭,出這麼大風頭,不怕閃着腰?
楚明哲等人都貼在欄杆前,看着眼巴巴盯着李伯言的十餘個侍女,忽然有一種被門擠到腦袋的感覺。
詞,什麼時候這麼好填了?
是不是自己去嶽麓混個幾年,也能這麼吃香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