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鳳儀宮。
“禀報皇後娘娘……”半跪在正廳外面的禦林軍将領聲音有點抖,“東城門的那三個人也是假扮的……我們沒有找到皇妃娘娘……”
绮裡晔本來正負手站在正廳中,背對着大門,這時霍然轉過身來。森冷巨大而充滿了壓迫感的氣場一開,那禦林軍将領全身反射性地全身一顫,把頭埋得更低了。
“從四處城門出去的所有行人,全都查過了?”
“回皇後娘娘,是一個個查過去的。人是否易容,攜帶的東西是否有異,全都查過了,沒有發現皇妃娘娘的蹤迹。”
绮裡晔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在整個崇安城裡搜索可以出城的地下暗道,同時派兵堵截前往北晉的道路,傳令給北邊路上所有城鎮,留意皇妃娘娘的行蹤,一旦發現,立刻圍捕并且回禀。”
連續抓到的四對人都是假扮的,那麼這四對人顯然隻是她派出來吸引他們注意力的幌子。他差點都忘了她還有透視能力,崇安城建立起來幾百年,城内肯定也像皇宮一樣,有通往城外的密道,她隻要找到密道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從城門出城。
她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出了崇安城,而且也知道他會派兵在通往夏澤的路上攔截,肯定不會南下。東越往東是東海,往西是西陵,是即墨缺的地盤,她不會去東西兩邊,那就隻有北上前往北晉了。
禦林軍将領全身微微一抖。
這真是作孽啊。皇後娘娘非要娶人家國家的長公主來當妃子,本來就已經夠毀三觀了,還洞房了整整九天時間,現在把剛剛娶到手的妃子給逼得逃跑了,又像是逮一級通緝重犯一樣地要把人逮回來。
皇妃娘娘好可憐,就連他這個抓人的,都衷心希望皇妃娘娘逃遠一點,别這麼快被抓到了。
這時候已經是水濯纓出逃後的第二天上午,盡管是十月深秋,但空氣反常地十分悶熱,天空中堆積滿了厚厚的黑色雲團,雲中隐隐有閃電的光芒閃現。很顯然是一場雷陣雨即将來臨。
禦林軍将領領命離開後不久,外面果然轟隆隆一連串的雷鳴電閃,瓢潑般的暴雨從空中澆了下來。
這場反季節的雷陣雨來得極為暴烈,除了傾盆大雨之外,更兼狂風大作,吹得屋頂上的瓦片一片喀啦啦亂響,屋檐下懸挂的宮燈和燈籠不知道被刮飛了多少個,庭院裡面碗口粗的樹木都在風中瘋狂地搖擺,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聲。
一眼望去外面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地面上的雨水很快就彙成了小溪一樣的水流。風勢雨勢實在是太大,鳳儀宮裡時不時地發出宮女們的驚叫聲,還有嘩啦啦的水浪飛濺聲,估計是哪個倒黴的宮女不小心摔進雨水水泊裡了。
绮裡晔煩躁地在大廳裡走來走去,滿身都是森冷而恐怖的戾氣,仿佛一靠近就會被割得皿肉模糊,周圍伺候的所有宮女全都戰戰兢兢地貼着牆壁站着,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出。
外面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劈下,傳來咔嚓一聲樹木枝幹斷裂的巨響,又有一個宮女的尖叫聲響起來,绮裡晔猛然轉過身。
“給本宮把那個鬼哭狼嚎的蠢貨縫了嘴巴,扔出宮去!”
皇後娘娘盡管一向殘忍狠辣,但殘忍也從來都是優雅從容的殘忍,從未有過如此暴戾的時候。周圍衆人都被吓得三魂飛了七魄,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倒黴地成為皇後娘娘的下一個出氣筒。
那個尖叫的宮女被拖出去之後,整個鳳儀宮再沒人敢發出一點動靜,隻剩下風雨大作的聲音,但绮裡晔還是控制不住地煩躁。
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麼大的暴風雨,一般的房屋都有可能被狂風刮壞,隻有躲在最堅固的建築物裡面才算得上安全。要是在野地裡的話,更加要命,這雨水兇猛得跟冰雹砸下來一樣,能把整個人打趴到地上。崇安附近溪流河湖之類的不少,甚至雨下久了,還有可能遇上暴雨引起的洪流。
本來身體就沒好到哪裡去,這種天氣,竟然還敢鬧什麼離家出走……
要是被他抓回來的話,他非得打斷她的腿,用鎖鍊把她鎖在十九獄裡一輩子也别想出去……
绮裡晔終于無法在鳳儀宮裡再待下去,轉身便走出大廳正門,大步走進暴雨中。
“備馬!出宮!”
門邊的宮女吓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上去給他撐傘,但外面雨勢實在是太大,一把小小的油紙傘根本就起不到什麼擋雨的作用,被狂風一刮,整把傘都翻了過來。
玄翼不得不也跟上去:“主子,現在在外面找皇妃娘娘的已經有數千人,您親自出去也不過是多一個人,外面雨這麼大……”
绮裡晔回身冷冷掃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多廢話了?”
玄翼:“……”
他還是閉上嘴乖乖陪着出去淋雨吧。
……
這邊绮裡晔冒着暴風雨出宮,距離崇安城一百多裡的瀚州城裡,水濯纓正對着白茫茫傾盆而下的暴雨……坐在窗前涮火鍋。
二樓的雅間裡面,對着打開的窗戶擺了一張特制的木桌,木桌中間像是現代的火鍋用桌一樣挖出一個圓洞。圓洞下面放置燒得通紅的炭爐,周圍圍了一圈雕花木質圍護以防止燙到腿,炭爐上面則是一口特制的鴛鴦鍋,裡面一半紅一半白的火鍋底湯剛剛滾沸,冒出誘人的香氣。
桌子上擺滿了切得極薄的牛羊肉卷、魚片、蝦滑、丸子、菌菇、蔬菜之類,白芨坐在桌子對面,直勾勾地看着水濯纓把桌上的火鍋食材一一放進鍋裡,一臉垂涎欲滴的樣子。
“小姐,這就可以吃了?”
“你試試看。”水濯纓把涮好的肉片夾出來放進醬料碟子裡,推過去給白芨,又回頭道:“寒栖,也過來一起吃,我叫了三個人的分量。”
寒栖仍然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雅間角落裡,水濯纓招呼他,他才過來僵硬地在桌子旁邊坐下。白芨跟着水濯纓久了,沒有這麼拘束,早就迫不及待地吃上了。
“好吃……小姐為什麼會吃這種……是叫火鍋吧?”
水濯纓也給自己夾了一塊魚片,微笑不答。
這個時代本來沒有火鍋這種吃法,這家店的現代特征很明顯,十有八九也是楚漓開出來的。
瀚州城是東越前往北晉半路上的一座大城,十分繁榮,楚漓的甜品店和火鍋店一般都是針對較高消費群體的,隻能開在這種大城市裡面。不過環境和服務倒是一等一的好,水濯纓坐在裡面,感覺無比的懷念,像是又回到了熟悉的現代。
外面電閃雷鳴,嘩啦啦下着傾盆暴雨的時候,能在這種溫暖的房間裡面一邊聽着雨聲一邊吃火鍋,簡直是莫大的享受。
這時候,雅間外面傳來敲門聲,随即便是一個身穿火鍋店統一制服的中年人進來,是火鍋店的掌櫃。
“這位客官,我們店的東家現在就在瀚州城裡,但是東家一般不肯随便出面見外人,您看這……”
水濯纓剛剛到火鍋店裡的時候,就提出要見這家店的東家,夥計去請示了掌櫃,才來給出回答。
“無妨。”水濯纓說,“店裡有沒有紙筆?”
掌櫃讓人拿了紙筆過來,水濯纓寫了一張字條給掌櫃,說:“你們東家在什麼地方,派個夥計把字條送過去給她,她看到之後自然會願意見我的。”
掌櫃讓夥計把字條送了出去,果然,半個時辰之後,雅間的門就再次被敲開了,一個男裝的身影雞凍無比地沖了進來,直撲水濯纓。
“女神!你居然到這裡來了!”
這一撲差點沒把水濯纓撲到火鍋裡面去。白芨吓了一大跳,以為是哪個流氓撲上來想要非禮水濯纓,寒栖更是反射性地一把拔出劍來,水濯纓趕緊攔住。
“沒事,這是楚漓,這家店的老闆,也是我朋友。”
兩年沒見,楚漓個子長高了一截,人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穿了一身蓮青色底銀白瀾邊團花暗紋男式袍子,頭發上束着一隻碧玉冠,手中風流倜傥地拿了一把水墨畫折扇。
她的容貌已經褪去十五歲時還未完全長開的稚嫩,以前還有點鼓鼓的桃子臉變成了介于鵝蛋臉和瓜子臉之間,眼睛還是烏溜溜的活光靈動。穿這身男裝活脫脫一個風流俊秀的小公子,其實比穿女裝的時候顯得更有生氣,也更适合她。
“女神,我們都兩年多沒見了。”楚漓在火鍋桌旁邊坐下來,“我在東越聽說你這兩年去海外治病了?”
兩人一聊起來,水濯纓這才知道楚漓兩年前确實是被帶到了北晉,而且還是北晉三皇子聿凜把她給抓過去的,因為她看到聿凜殺了北晉的五皇子。
但是聿凜一直沒滅她的口,帶她回到北晉之後,被她抓準機會逃了出來,此後就一直在北晉隐姓埋名地東躲西藏。
聿凜開始的時候也派人搜捕過她,後來北晉幾個皇子的奪嫡之争愈演愈烈,聿凜似乎已經分不出精力來管她的事情,搜捕也就慢慢停了。
楚漓等到風頭過去之後,也不回東越去了,正好不用再見到她那一群極品家人,幹脆就留下來在北晉紮根發展。
北晉的戶籍制度沒有東越那麼嚴苛,她花了一筆錢,直接賄賂一個小縣官買來一個北晉良民的戶口,便開始用這個身份做生意。
現在她手下經營的主要是餐飲産業,甜品、火鍋、特色酒樓之類,在整個中原已經有十幾家店面,其中大部分在北晉和東越,西陵也有幾家、夏澤就是徽陽的那家甜品店。
水濯纓不由得感歎。同樣是穿越女,看看人家現在混得這麼風生水起,都成了十幾家連鎖店的大老闆,放在現代也算是女總裁級别的人物了。而她呢,從穿越過來就沒有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嫁給了一個鬼畜變态的禍國妖後,大婚後就因為被折磨得受不了而離家出走,現在後面還有一屁股的追兵在追着她。
“話說……”楚漓一臉期待地望着水濯纓,“我前些天聽說東越皇後娶了夏澤的長公主為妃,那個夏澤長公主應該就是你吧?”
水濯纓真是一點也不想承認,苦着臉:“是。”
“我去!好勁爆!”楚漓一下子更加激動了,“皇後娶公主當妃子啊!這麼精彩的事情都幹得出來,那個容皇後果然有才!”
水濯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