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珏定定地看她,疑問道:“真的?”
甯玖笑着點頭,拍了拍他的雙頰,“自然是比真金還真。”
甯珏神情有些落寞,仿佛像個被抛棄的孩子般垂首道:“那你方才,方才為什麼對我那麼兇?我以為你讨厭我了。”
甯玖将他的臉扳正,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生氣是因為你做了錯事,不是因為讨厭你。春桃不是個好的,不管她教了你什麼東西,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把她交給你的所有東西全部忘掉。并且保證以後不再對任何人做。”這麼想着甯玖覺得有些不妥,便加了句,“除了……除了六娘未來的嫂嫂。”
“你也别問什麼是嫂嫂,總之你答應我這個要求便是。”雖然甯珏心智有缺,甯玖在面對他時,從來不将他當做殘缺的人,完全是同常人一般相處。是以甯珏除了智力弱了些,其他基本的思維能力卻是具有的。
甯珏對甯玖素來是唯命是從,略一思索,覺得甯玖說的很是有道理,當下連連點頭。
甯玖瞧着甯珏這般乖巧的樣子,心中又苦又澀。她的阿兄幼時極為聰慧,三歲便能成詩,卻在四歲那年意外之後,成了這般模樣。
上一世,甯玖并未懷疑她阿兄癡傻的背後是否有内情。
這一世,她瞧見她阿兄和她的翊兒極為相似的眼神的時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阿兄癡傻,十有八九,乃是有人有意為之!
甯玖終于忍不住,展臂環住甯珏,拍撫着他的背,輕輕地道:“阿兄,再等等,不管用盡什麼方法,六娘都不會放棄的,你一定會好的,一定。”
……
漪瀾院。
鄭氏正由大丫鬟碧霜伺候着褪下钗環,便見鄭妪形色匆匆地往外面行來。接着,鄭妪俯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鄭氏的臉色梭然一變,怒斥:“這個春桃!真是個不識好歹的!”
鄭妪在旁邊道:“如今六娘子将她關了,說是等候明日發落。如今郎君正值關鍵時期,那些禦氏盯得一個比一個緊,春桃那小蹄子口中的風言風語若是傳了出去……”
鄭氏眉頭一蹙,想着今日下午梁國夫人鬧出的那般動靜,心中有些不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思索片刻,鄭氏冷冷道:“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你務必要在今夜将春桃給我處理幹淨,切莫留下任何把柄。”
鄭氏點頭,連忙道是。
正在此時,碧霜一個不小心将鄭氏的頭發攪在了褪下的一支步搖之上,疼得鄭氏嘶地一聲,臉色陡沉。
碧霜透過鏡子瞧着鄭氏的眉眼,即使被銅鏡融得很是模糊,可在燭光下好似泛着寒光的利刃,刺得她不寒而栗,連忙下跪求饒。
鄭氏蹙眉瞥她,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聲音很冷,“這點子事都做不好?先退下!”
現在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白日裡寶華寺的事情,必是安平郡主的手筆,不過最終卻是失敗告終了。
鄭氏聯想着今日發生的事,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煩悶。這個甯六娘似乎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雖然大體瞧着和以往還是無二,但卻通透了許多……
很快,鄭氏又暗自搖了搖頭,告誡自己今日的事情不過些巧合罷了。她乃是荥陽鄭氏出來的女子,内宅裡面這些彎彎繞繞見得多了,那個甯六娘才多大?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姑娘罷了。實在不須杞人憂天……
翌日,府中的幾個娘子到主院榮德院向李氏和東陽侯請過安後,東陽侯又喚了她們去鶴首居,問起了她們的功課。
主位的一個坐塌之上,倚坐着一位發絲半白的老者。他身着一襲深青色圓領袍服,頭發用一根烏木簪定住,面上帶着些歲月的褶皺,因着有病在身的原因,他的面色蠟黃,氣色并不太好。不過他那雙略顯渾濁的雙眼卻很是矍铄,絲毫不像一個常年病痛纏身之人的眼睛。
他的身前有一條紫檀漆木翹頭岸,上面的鎮紙下壓了幾張寫了幾行小字的紙,旁邊擱着一方硯台和玄色的筆擱。筆擱上架了一支羊毫毛筆,筆尖兒還浸着些許墨汁。
東陽侯道:“……雖說你們身為女子,詩文一道并不需要過于精通。不過我甯氏一族自前朝起便以詩書傳家,雖說比不得王崔鄭盧等世家,但我甯家的娘子,詩書一道總是不能落下太多的。”
幾人連忙點頭應是。
說了一些旁的東西,東陽侯擺手說乏了,讓衆人退下,唯獨隻留下了甯玖一人。
甯玖無視旁邊幾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又回坐塌上坐下。
祖孫二人相坐半天無語。終于,甯玖忍不住開了口道:“祖父身子近來可好?”
按道理,甯玖早該在昨日歸家之後便來親自拜見她的祖父。可她的心中,卻是有些猶豫……
甯玖很清楚,在這東陽侯府當中,沒有誰會比他祖父更看重家族和睦了。
上一世,正是因為她清楚的清楚這一點,所以對于祖母李氏的刻意為難,和叔母鄭氏的落井下石可以視而不見,隻要她們不觸及到她的底線,她都可以裝聾作啞的忍讓。結果,忍讓的結果換來的卻是二房踩着他們大房上位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們大房落得那般下場。
這一世,她不會如此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但會與她祖父的願望背道而馳不說,甚至還會将這東陽侯府搞的天翻地覆……
若說這偌大的東陽侯府中,除了她的阿爺和阿兄之外,另外還有人能讓她放在心上,且不願傷害的,便隻有她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