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一道江,江水綠如茵,飛雪白似羽,小船自己綠茵江水如羽白雪中悠然穿過,倒有幾分遺世獨立我坐雲水間的好情緻。
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漸漸不見雪景,遇上了突如其來的春風拂面。
在後蜀耽擱了大半年的時間,現如今都是下山後第二年的四月了。
掐着指頭算一算,再過兩個月,下山便滿一年了,光陰如箭啊。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魚非池裹着一件厚厚的披風坐在船頭捧着熱茶,看着這兩岸邊迅速倒退的高山與峭壁,無由來地想起這句詩。
倒不是她轉了性子有了高雅的情趣,而是兩岸猿猴真的太多了。
時不時就可以看到猴哥他一個晃蕩,從這根樹枝上晃到了幾米開米的另一棵樹上,猴子們兇得狠,經常撿着山上的石頭往這船上砸。
魚非池心想當年的玉皇大帝必然是受不了猴子這潑脾氣,才搬了如來過去把猴哥鎮了五百年。
但是這些猴子有個猴大王,猴大王名叫音彌生。
衆人正被這些猴子煩得不知如何是好時,音彌生吹了聲口哨,那些猴子竟像十裡送給紅軍一般地送來了許多瓜果,有的扔到小船上,有的直接丢的江水裡,投喂起魚非池等人。
魚非池一邊咬着猴哥投喂的香蕉,一邊看着音彌生跟那些猴子招手,她納悶道:“我說音世子,你該不會是大聖轉世吧?”
“大聖?”
“啊,沒事。”魚非池繼續咬着香蕉。
“我以前在這些山林間住過些時間,他們的猴王有一回被獵夫打傷了,我救過它一次,跟這些猴子就熟悉了。”音彌生解釋道,“猴子是很有靈性的動物,懂得知恩圖報的。”
“别逗了,動物都有靈性,狗啊貓的一樣也有,你隻是恰好救的是猴子,不用這麼感概。”魚非池是專業打臉戶。
音彌生聞言一笑:“你總是有許多奇怪的道理,那便都依你好了。”
“幹啥啊!”石鳳岐嘴裡還着半個猴哥們投喂的蘋果就擋了出來,站在魚非池跟前,沖音彌生喊道:“笑什麼笑,别笑!”
音彌生這一下笑得更厲害,進船艙拿了一本集子出來,翻了幾頁停下,遞到魚非池手中:“這是這條江兩岸的山脈圖,我在旁邊注明了山上有哪些奇花異草,山中人家有哪些風俗,也有記載這些猴子之類的動物,你閑來無事的時候可以看看,免得一路無聊,此去南燕,還要好些日子呢。”
魚非池覺得這是個好東西,旅行指南啊,伸手就準備接過來,一把被石鳳岐打掉手,搶過那本書,他對魚非池氣道:“人家給什麼你都拿着,這書上塗了毒怎麼辦?”
他這純粹屬于無理取鬧胡鬧瞎鬧,魚非池跟看個智障兒似的看着他,搖頭歎氣:“年輕人,火氣不要總是這麼旺,老人家我經不起你這麼折騰。”然後又喊一聲:“南九,石鳳岐他打我!”
南九與遲歸從船艙中暴射而出,這船若不是足夠厚實,怕是早就被他們打爛四五六七回了。
假設一下,如果魚非池日後真與石鳳岐結成夫妻,若發生家暴這種事,必定是魚非池家暴石鳳岐。
他們三人打得熱鬧,魚非池看着發笑,彎腰撿起地上那本集子,翻來一看,上面的山水畫得精妙,音彌生的蠅頭小楷也寫得整齊風趣,的确是一本難得的山水志,她看來竟覺得十分有意思。
“你很喜歡畫這些東西?”魚非池指着集子上的山水圖。
“嗯,我想把整個須彌大陸的山水都走一遍,看一看不同地方的不同景色。”音彌生點頭,坐在甲闆上,指着一處山峰說道:“那個叫仙子峰,你眯着眼睛看,像不像一個女子的模樣?當地的百姓說,當年有仙子下凡落于山中,見山中百姓生活辛苦,化作一座山峰,仙子峰裡野果動物都極多,更有許多珍奇藥材可以賣錢養家,像個寶藏庫一樣,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後人為了紀念那仙子,就将這山峰取名仙子峰。”
魚非池聽着發笑,這樣的故事必然是編造的,但是聽來也覺得親切可愛,大概那是山中百姓的樸實寄托吧。
隻不過沒想到的是,音彌生說起這些東西來的時候,竟滔滔不絕一般,看來他真的愛極了這些山水,所以爛熟于心。
“你看下面,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五彩石。”音彌生又指指船下。
這方江水并不是很深,而且江水幹淨得透明,都能一眼看到底,底下的确是五彩的石頭色彩絢麗,像是誰灑了一把珠寶沉入江底,美不勝收。
“雨花石。”魚非池輕聲說道。
“什麼石?”音彌生問她。
“在我們老家,這種石頭叫雨花石。”魚非池的老家當真多奇寶。
“原來叫這種名字,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不上來,很好聽的名字。”音彌生說着取出筆墨,在集子上細細記下“雨花石”三個字。
神色很認真,好像他全部的溫柔與專注都傾倒在這一本集子上,所以對别人都是冷冷淡淡的疏離之感。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魚非池正想着,他突然擡起頭來說道。
“你們好像都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你問問看,我看我想不想回答。”魚非池笑道。
“其實不回答也沒什麼,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後蜀偃都有你最好的,最重要的朋友,現在偃都也一片太平,你大可留在偃都,生活也會很安穩,為什麼要離開呢?”音彌生奇怪道,“不要說你是為了履行與我的承諾,你不是守諾的人我知道。”
他說得這般直接魚非池簡直不知如何自處,自己難道是那般出爾反爾的小人嗎?自己難道不是重信守諾的君子嗎?自己有那麼臭流氓嗎?
魚非池低頭笑出聲來,笑聲道:“我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就會停下腳步,偃都的話,的确很好,但是不适合我。”
“什麼樣的地方是适合你的?”
“安靜,或者說,平靜。”
“七國之中,沒有這樣的地方。”
“七國多大,你走遍過?”
“尚未。”
“那你怎麼知道沒有呢?”
“找到了記得告訴我,我也想看看。”音彌生溫聲笑道。
從偃都到南燕的國都要先走水路二十天,再坐馬車半個月,這才到南燕國都長甯。
這名字聽着,就是個甯靜和諧的好地方。
南燕是一個柔軟的江南地方,到處都是輕音軟語,女子們個個都柔嫩得可以掐出水來,柔軟溫婉,公子哥們個個都是一派賢者書生氣,風度翩翩。
“歡迎抵達七國之中,最娘們兒的國家,南燕。”石鳳岐作死地來了一句。
音彌生則是平和道:“石公子怕是忘了在南燕吃的苦頭。”
“那不怨我啊,怨上央,怪他當年被你擺了一道,不過你還不是輸在小哥我手裡了?”石鳳岐這是跟音彌生杠上了,兩人一路上就沒有對盤過。
“可是現在你不一樣回到這裡,為當年之事做出彌補?”大概是到了自家地方,世子殿下他說話也硬氣了許多。
“切!”石鳳岐一翻白眼,拖着魚非池就走。
魚非池可算是讓他拖了一路,音彌生跟她說多兩句話,石鳳岐必然現身打斷,活怕魚非池被音彌生吃掉一般。
音彌生脾氣好得出奇,從不動氣,隻是看着好笑,也不與石鳳岐争,倒是讓石鳳岐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力氣。
幾人沒住音彌生安排的行宮,住進了客棧,司業們曾說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自力更生是最好了。
客棧的老闆與石鳳岐相熟,一見到他就來了個驚喜的擁抱:“石兄啊,我一早就聽說你要來,天天盼着呢。”
“候老闆客氣,這些年來可還好?”石鳳岐笑道。
“好好好,都好,就是這麼多年不見你,還以為你不會再回南燕了。”候老闆說話的口音帶着濃濃的南燕味道,聽上去頗是滑稽好笑。
比方他說好,總有種說“猴”的感覺。
“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南九,這是遲歸,這人你認識我懶得說了。”他說着錯過了音彌生,又看向魚非池:“這是我夫人,魚非池。”
“石兄都有夫人了?”候老闆驚喜地喊一聲:“想當年石兄風流……”
他話未說完,立刻讓石鳳岐捂上了嘴,笑眯眯地看着魚非池。
魚非池也笑眯眯地看着他:“相公啊,來跟娘子說說,大隋後蜀都有你老相好的,這南燕有沒有呀,讓娘子我會一會,家中妹妹衆多,若是認不齊全以後沖撞了就不好了。”
“弟妹果然體貼大方,石兄好本事啊!”候老闆成功補刀,對着魚非池一通誇獎。
魚非池身後的南九與遲歸一臉的看好戲,他們倒要看看石鳳岐是怎麼把自己作死的。
石鳳岐笑得要快要把臉撐僵,指天說道:“沒有,為夫對天發誓,南燕絕對沒有!”
“唉呀這不是石公子嘛,這麼多年不見,石公子可還記得人家?”他話音未落,便見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嬌娘鑽出來,手帕拂在石鳳岐兇膛上。
石鳳岐有那麼點兒想哭,當年到底都交結了些什麼人?
“南九,上,打死他!”tq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