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皇後作亂的原因很簡單,她不過同樣想反制石鳳岐罷了。
既然石鳳岐讓她進退兩難,那麼她也可以給石鳳岐制造進退兩難的境地。
天下四處有人作亂,石鳳岐如果殺,則是強壓民聲,罔顧百姓,強權霸道,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殘暴不仁,在民間失盡人心。
石鳳岐如果不殺,這樣的聲音便會越來越大,一傳十,十傳百,當大家都深信了林皇後放出的那些謠言之後,石鳳岐他總有一日會在民間失去威信,包括上央也是。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對林皇後都是極好的,她這一擊對石鳳岐也算得上重拳。
現在石鳳岐果不其然殺了太多人,被人強烈抵制譴責,就算是隋帝幫着他把這些反對的聲音強行壓下去,也改變不了他在百姓心目中殘忍的形象。
這比任何事物都有效,聰明的林皇後很明白民心這種東西的用處有多大。
上央站起身子看了一眼石鳳岐,神色有些複雜,其實上央知道,如果石鳳岐想用更無聲無息的方法處理此事也是可以的,比如派刺客暗殺,一樣可以起到威懾的效果,見到了死人,總不會還有人敢成天喊着口号的鬧事。
而不是這樣直接用軍隊碾壓,給人以強權霸道的印象,還昭告天下。
唯一使他用這種手段的原因,不過是石鳳岐清楚,以後上央如果還要繼續推行新政,就必須有一個足夠強橫的态度,這種态度不止于上央自己,還有朝庭。
隋帝雖然給了上央足夠大的權力,讓他有足夠多的空間自由發揮,并且不遺餘力地保着上央,但是,他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上央是唱白臉的那個人,那麼隋帝就是唱紅臉的,這樣兩人一唱一和才能托着大隋穩步向前。
如果兩人都變得了暴虐無仁的形象,那便是民心渙散,四處逃離。
上央的白臉唱得比較艱難,畢竟隻是個文臣,雖然名聲已經壞透了,得了個毒手上央的外号,但總不是很完美。
石鳳岐則不介意做一回劊子手,替上央開出一條鮮皿淋漓的平坦大道來。
正好林皇後湊上來了,石鳳岐就借來一用,殺出個風雲變色,殺出個鐵法大隋!
上央對此心中了然,帶幾分感慨,公子行事,越發周密了。
按說,這其實也還算是在林皇後的計劃之中,但是不知為何,石牧寒的臉色極其難看,并不是因為石鳳岐在這裡的這番強硬的話而臉色難看,隻是因為他很清楚,死的人都是他林家的人!
石鳳岐是挑着來的,挑的全是林家的遠近疏親,一個也沒有放過!
許多林皇後以前暗藏的人,也都被他翻了出來,殺了個痛痛快快!
但是石牧寒這會兒還不能請冤,請了,就證明了這些人與他林家有關,皇後林氏家中帶頭作亂,那就是鐵闆釘釘的死罪難逃。
于是,他不得不憋着這口天大的恨氣,像是鐵釘一樣的釘在這裡。
石鳳岐當然知道石牧寒此時内心的感受,故意走到他旁邊,望着滿朝文武,聲音疏朗也但也莊嚴,帶着上位者的矜貴跟傲然:“本宮不會錯殺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不管行惡之人來多少,本宮殺多少,不分皇親國戚,不分權貴侯門,你們覺得,本宮此為,衆卿以為如何?”
金殿下默然無聲,看一看隋帝,隋帝帶着些滿足與欣賞的神色看着石鳳岐,看情形,太子此舉是暗中得到了隋帝同意的。
衆卿落跪:“太子英明!”
石牧寒握拳的手一聲咯嚓脆響,石鳳岐冷眼看他:“二皇子認為呢?”
二皇子青白交錯的雙手交疊拱起:“太子……英明!”
“甚好。”石鳳岐冷諷一聲,看了一隋帝一眼,隋帝沖他點點頭,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金殿。
後宮的鳳宮裡一個下人也沒有,全被林皇後趕了出去,偌大的鳳宮中隻剩下一個身着鳳袍弓身伏在椅子扶手上的林皇後。
林皇後臉色不算好,或者說很糟糕,她料得到石鳳岐或許會動手,但是她料不到石鳳岐會專挑她的娘家人動手。
現在的林家,除了還在邺甯城中的那幾個人,其他的地方當真是一個不留!
石鳳岐這是要将林家連根拔起,斬草除根也莫過于此!
林皇後再如何能忍,也忍不下這口惡氣,恨得死死抓得椅子扶手,俯着身子久久擡不起來,眼中驚心的恨意宛若實質,像是兩把毒箭。
她一口銀牙咬碎,咬得作響,像是恨不得将石鳳岐剁成肉醬一般的恨!
許久之後,才勉強聽得清林皇後咬牙切齒的聲音:“石鳳岐,你以為你赢了嗎!”
當然未必,林皇後既然做好了石鳳岐會反擊她的準備,自然還有後手在等着石鳳岐,這才是她行事的風格。
十七郡之事過後沒多久,各地作亂的人明顯少了,甚至漸漸鴉雀無聲,畢竟誰也沒有料到,那位剛剛入主東宮沒多久的太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跟林皇後如此尖銳的相對,殺起人如此的心狠手辣,根本不擔心他自己的名聲。
但石鳳岐并沒有準備放過這些人,他與上央一道,對這些人進行了徹底的清查,雖不會直接殺了他們,但是是官革爵,是商抄家這種事,總是要做的,否則就是為日後留下禍根。
而且這些人既然存了要反的心思,就不可能再被他們信任。
上央覺得,他這毒手的“盛名”大概要讓給石鳳岐比較合适。
“你為何不在太子府上處理這些事?”上央看着連着他這裡住了好多天的石鳳岐,奇怪地問道,以前他與魚非池總是形影不離,這段時間竟然舍得開她這麼些日子。
石鳳岐一邊快速地處理着桌上的信件,一邊說:“她不喜歡這些事,而且我也不想讓她看到這副樣子,她喜歡的,并不是太子石鳳岐。”
上央聽了,沒有說什麼,隻是心想着,不管她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石鳳岐,不管你有萬千種模樣,你都避不過太子這身份,也避不過大隋将來國君的身份,她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給她造一個空中樓閣,但是空中樓閣無根無基,總有一日會坍塌的。
“等這裡的事完了,我就要去商夷,上央先生,大隋之後這些事,就先交給你了。”石鳳岐合上最後一封信,對上央說道。
“你明知隋帝不樂意你去,還偏要跟他作對,又何必呢?”上央歎息一聲。
“總得有一些事情,是為自己做的。”石鳳岐說。
“林皇後不會就此罷手,你是小心點吧。”上央見說不動他,也就不提了。
“她那點本事我還不知道嗎?雕蟲小技也敢獻醜。”石鳳岐帶幾分不屑,又看了看上央這宅子,以前這裡太子府,所以裝修得挺好,在上央的打理下,越發安靜清幽,他莫名說了一句:“你府上這麼大,多養些人吧,别總是獨來獨往,你會武功,豆豆又不會。”
上央輕笑,說:“知道。”
那場大雨下了好幾天都未止,酣暢得不得了,既像是為這些天的皿光之災恸哭,也像是要洗掉大隋這幾年的陳疾,換一換新天地。
石鳳岐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沒什麼遺漏了,便往自己的太子府奔去,他确信,他可以回去了。tqR1
大概是因為大雨的原因,以前這總是很熱鬧的街道今日很是安靜,偶爾有些愛玩愛鬧的孩子跑出來玩水,也被家中大人打着屁股提回去,石鳳岐看着,突然很想跟魚非池要個孩子。
他甚至開始想着,孩子是長得她,還是像自己,長大了要教他學什麼,取什麼名字。
他這樣想着,心情很愉悅,步子也走得就更輕快,眼看着太子府越來越近,他在雨中一躍而起。
雨越下越大,尤其是臨近傍晚的時候,像是快要下瘋了一般,下成了一道道的雨箭,直直往地上紮進去,砸得地上的泥土四濺,那些盛夏裡盛開的花兒們經不得這樣的摧殘與折磨,迅速凋零,落了滿地的紅,浸在絲絲縷縷,圈圈灘灘的皿水中。
魚非池站小廚房裡正剁着餃子餡,想着石鳳岐大概快要回來了,他最是好這口,又挑剔得要死,菜葉子不能切得太碎,肉卻又要剁得夠精細,累壞了自己一雙胳膊。
她聽着外面的叮叮咣咣的打鬥聲,顯得無動于衷的樣子,隻專心認真地剁着餃子餡,連眉頭都不曾擡一擡。
就好像外面正四濺的皿,正閃着的刀光劍影,都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南九的武功得無為學院艾幼微的真傳,而且青出于藍勝于藍,招式很漂亮,而且實用,長劍在雨幕中挽起的劍花帶起清亮透澈的雨水飛起,像是在他劍尖開了一朵雨花,就是他臉上的神色太過嚴肅了些。
雖然這刺客有點多,武功有點高,但是他與遲歸兩個人在這裡,總不會出任何問題,他實在不必這麼擔心。
“南九,你與遲歸去上央府上。”突然,魚非池剁着餃子餡的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