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止未能拖延魚非池五城借道之事的進展與速度,但魚非池也并沒有就此放松下來,相反她蓄滿了全部的力量,時時刻刻地提防着所有的事情,演算着所有的事情。
她越來越覺得,等白衹的事一結束,她堅決不要再碰七國之事,太累人了,這簡直不是人幹的事。
她在一片沙地裡,手裡拿了個小木條,一遍又一遍寫着那五個蠢蠢欲動的國家的名字,再一遍又一遍地抹掉,數不清她寫了多少遍,好像要把這些國家的名字寫爛一般。
商向暖來了有一會兒,看她寫得入神,也就在一邊默默地看了好久。
看到最後她似乎寫得累了,握着木條往地上一坐,也不顧及髒了那身好看的華衣,懶懶散散的樣子,這才有點她往日裡賴皮。
商向暖也才出聲笑道:“非池師妹你寫了大半天,可看出什麼玄機了?”
“沒有,我就看出你們野心都不小。”魚非池擡頭笑看着她。
商向暖陪她坐下,她坐姿要優雅得多,在優雅這件事上,魚非池怕是學一輩子也及不上商向暖的。
“我知道初止跟你暗中交過手了,師妹,大隋不肯對白衹松手,商夷也是。把我皇兄和韬轲逼急了,他們不會再念舊情的,也不會對你留情。”商向暖語氣沉重,前日裡收到了商夷來的信,他們準備最後一擊,不再于白衹之事上耗費時間了。
“嗯,換我我也不留情,很正常。”魚非池點點頭,并不覺得這有多讓人意外。
“你認真一點,師姐沒跟你開玩笑,你此時收手還來得及。”商向暖有點惱火于魚非池這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她真是一點都沒變,不惹禍則已,一惹起禍來誰都管不住她。
“我不是那般不懂事的人,當然知道師姐你是為我好,擔心我被韬轲師兄所傷。不過師姐,我又何嘗不想把這句話說給你們聽呢?你們此時收手,還來得及。”魚非池苦笑道,聲音很低。
這話說出來,已是她給商向暖最大的提醒了,但是想來,他們也聽不進去,商夷聽不進去。
商向暖看着魚非池,有些憐愛一般伸手替她理了理散落的頭發,歎氣道:“商夷已經出兵了,白衹,你是保不住的。到時候你在白衹裡外不是人,不會有人感謝你的付出,說不定還會把你定作罪人,你不用受這些苦的,我的非池師妹,跟師姐走吧。”
魚非池聽着突然眨眼一笑,笑得極是開懷的樣子,坐直了身子握着商向暖的手,像是兩姐妹說什麼趣事一般:“我就知道,韬轲師兄必不會讓我失望。”
“師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商向暖面色一驚,這怎麼好像是非池在等着韬轲做出這個決定一般?
“師姐,你比初止師兄可愛多了。”魚非池笑嘻嘻的樣子,初止先前跟她說的話做的事不過是煙霧彈而已,想迷惑魚非池的視線,遮擋商夷國的真正動向。
真是個狡詐的四師兄。
向暖師姐就可愛得多,并沒有想過要瞞魚非池,也沒想過就在白衹一役中讓魚非池身隕于此,免得成為日後的大患。
但商向暖顯然不喜歡這個評價,拍了下魚非池手背不滿道:“少拿我跟他比。”
“是是是,師姐你本來就很可愛。”魚非池連連應着,“啾”地一口嘬在商向暖光滑的臉蛋上,像是心情大好一般。
然後扔了木條,起身往别處跑掉了。
商向暖被她親得一愣,呆在當場,手指頭碰了碰被她親過的地方,被她胡鬧得苦笑不得,罵聲道:“師妹,你有本事你親石師弟去啊你!”
魚非池提着繁複的裙擺一路小跑跑回住的院子裡,果然在院中看到了石鳳岐。
石鳳岐就在這裡等着她,魚非池也知道他在等自己,既然韬轲已來信,商向暖已有動作,那必然是瞞不過石鳳岐的眼睛的。
她拍拍兇口勻勻氣,又整理了一下裙擺,面色從容,神色端莊,舉止……就算是優雅吧,走了進去。
“我答應你的條件。”石鳳岐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魚非池想聽的話。
“很好,五城已空,我早就準備好了,即刻下令給你們通行。”魚非池說罷,立刻又準備去下命令。
“站住。”石鳳岐冷冰冰地喊。
魚非池真是厭極了他這涼嗖嗖的聲音,所以後背都一僵:“有事?”
“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是,你也需得答應我一件事。”石鳳岐走過來,繞到魚非池前面。
魚非池壯着膽子看他那張死人臉:“什麼事?”
“白衹北境線,全部開放。”
“你怎麼不說讓我直接把白衹送給你大隋?”魚非池想也不想就說。
“你若是送得出來,我大隋也就吃得下。”
“你!”魚非池讓他的話一嗆,白衹要是那麼好送,大家還用吃這麼多苦頭嗎?
大隋和商夷哪個帝君給的好處多,就送給哪個,反正不打仗百姓不受苦就好。
這不是送不成嘛!
石鳳岐個子也不知道怎麼蹿的,不知不覺間比魚非池高出一個頭還外帶半個肩膀,他擡着鼻孔瞥着魚非池,魚非池昂着脖子仰望着他的鼻孔,順便仰望他臉上還未完全消去的那道淺淺的竹條印子。
這印子看得魚非池手有點癢,很想拿手上去戳一戳,但礙于雙方現在這個情勢并非很融洽很和諧,魚非池按住了這個想法。
又聽他淡淡道:“你我都清楚那五城的意義何在,我需要确保大隋必勝,所以白衹北境線的開放隻是以備不時之需。”
“什麼不時之需?以防你大隋打不過商夷,所以大隋就可以随時全線壓境,大軍殺進白衹嗎?你以為我會給你這樣的機會嗎?”魚非池沉聲道。
石鳳岐稍微勾頭看着她,神色清冷:“你可以說不嗎?”
“石鳳岐,我任何時候都可以說不,任何時候都沒有人可以逼我做決定。所有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下的決心,自己選的路。”魚非池收回仰望他鼻孔的眼神,與他錯開,大步流星離去。
留下石鳳岐在那裡,一個人鼻子都氣歪了。
蘇遊在一邊嗑着瓜子兒看着熱鬧,順便打擾一下又在畫他那山水集子的音彌生:“你說,他們兩個這是幹啥呢?”
“不知道。”音彌生專心畫畫。
“白衹這是要打仗啊,好像跟他們大師兄的想法不一到處诶,魚姑娘咋想的?”蘇遊又問。
“不知道。”音彌生專心畫畫。
“那你說石公子會不會在最後關頭放棄對白衹的執念,成全魚姑娘,幫魚姑娘啊?”
“不知道。”音彌生專心畫畫。tqR1
“我覺得……”
“不知道。”音彌生專心畫畫。
“我還沒說呢!”
“你表姐叫你來此,不是叫你來跟我聊天的吧?不如去辦你的正事,也可以不用這麼閑,說這麼多的碎話。”音彌生放下筆,他實在是受夠了這多話的蘇遊。
魚非池跟石鳳岐兩個人都不好惹,他嘴巴寂寞得不得了,就天天來煩脾氣好,不發火的音彌生。
已經把要把音彌生的耳朵念叨得生繭了。
蘇遊哀怨地看了一眼音彌生,像受了氣一般,手裡握着幾粒瓜子攥在手心,委委屈屈的:“可是我表姐就真的隻是叫我來跟你們做朋友而已啊。”
音彌生皺皺眉:“我從來不需要朋友。”
“哪裡會有人不需要朋友的,沒事,我來做你第一個朋友,打開你的心房!”蘇遊比心,放在兇口,沖他抛媚眼。
音彌生覺得,他大概知道為什麼蘇于婳要把蘇遊趕走了。
他實在是在太煩人了。
煩到連音彌生這個玉人都恨不得把他打暈了放倒,安靜上哪怕一個時辰。
他不敢去煩魚非池跟石鳳岐,盡挑着沒脾氣的音彌生來煩,音彌生煩不勝煩。
鼻子氣歪了的石鳳岐走進來,看了蘇遊一眼,蘇遊立刻放下手裡的瓜子,一邊看着他一邊小心地退出去,絕不招惹這位火氣甚旺的菩薩。
“我有事要跟你說。”石鳳岐一臉的不爽,看着音彌生。
音彌生覺得自己這段時間過得甚不如意,蘇遊天天煩得要死就不說了,石鳳岐也是天天一臉的寒霜挂着。
他被這一冰山一火山的,煩得不堪其擾。
所以他歎了口氣,走出桌子,擡手讓石鳳岐坐下,十分溫和地說:“你明明就不想跟她吵的,能不能就不要死撐着這張面子了?以前你也不是一個要臉的人啊。”
本來也就沒多大個事,兩人非得鬧得這麼久,旁人看着都累了。
“南燕暫時不要動。”石鳳岐沒理他的苦口婆心,說到正題。
這倒是讓音彌生有點意外,已經安排了這麼久,為何突然又要停下?不過他也不問,隻說,“嗯,好的。”
“答應你的事不管最終如何,我都會辦到。”石鳳岐又說。
“這個我倒不擔心,雖然你時常言而無信,但這種大事,你倒是鮮少開玩笑。”音彌生說。
石鳳岐看他一眼:“我怎麼言而無信了?”
“你言而無信的事還少嗎?”音彌生覺得這人好笑哦,坑自己不知道坑了多少把,這不是言而無信是什麼?
石鳳岐懶得跟他吵,又說:“有酒嗎?”
“有。”
“陪我喝酒吧。”
“我酒量可沒你好。”
“你坐那兒看着我喝,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