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掠空而過,“等”字,換成了“攻”字。
商夷國大軍殺到,後蜀國沉穩應戰。
後蜀準備了挺久了,他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商夷早晚會打過來,早些做準備好過晚些做準備。
水戰是後蜀的強項,商夷的弱處,卿白衣将戰場選在水面上,一來可以保護後蜀國土上的城鎮不受戰火塗炭,二來可以占得優勢。
遲歸全心全意地幫着卿白衣對戰商夷大軍,此次來攻後蜀的人,不是韬轲,而是初止。
沒人明白為什麼商夷國要這麼安排,反正,就是派了一個閹人初止來。
戰事打啊打的就那樣,水戰之事上,商夷占不到什麼便宜,他們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完全比不得後蜀士兵的水性,個個都是浪裡白條。
白日裡卿白衣跟書谷商夷戰事如何安排,晚上卿白衣跟遲歸讨論商夷動向,預防下一步商夷的陰謀,卿白衣好忙。
遲歸依舊不死心地,認真地勸服卿白衣歸降大隋,卿白衣好幾次被他撩起了火氣,直罵道甯可戰死也不會投降于大隋,遲歸氣得歪了鼻子也沒辦法,隻能罵卿白衣就是個榆木疙瘩,讓人讨厭!
也就如遲歸說的那般,魚非池他們的确早就料到了商夷會在此時動手攻打後蜀。
因為沒有比這時候更好的時機了。
石鳳岐現在在南燕可謂是頗為棘手,已攻到南燕腹地,回頭盯着後蜀是不可能了,而想與笑寒的大軍會合也是困難重重,不要命的南燕人每一個人來一發自殺式攻擊,也足足夠石鳳岐喝一壺的了。
除此之外,三不五時還有大隋邺甯城的内政要處理,石鳳岐一個人已經快掰成三個人用,還有些嫌不夠。
魚非池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照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會一起累倒,再強悍的身體也經不住長年累月地這麼消磨,更何況他們兩個這身子簡直是兩病秧子,更得好好養着,倒真不是她矯情,而是他們兩個若在這時候重病一場卧床不起什麼的,那大隋基本玩完了。
所以魚非池與石鳳岐分工合作,劃分開來。
石鳳岐對大隋内政與後蜀之事徹底放手,魚非池來解決,他全心全意攻克南燕這塊最難啃的硬骨頭。
石鳳岐皺眉:“要不,大隋内政還是我來吧,畢竟我假假說着,也是一國之君不是?”
“一邊兒去,說得我好像沒進過禦書房似的,這些事兒瑣碎無比,浪費時間,你有這功夫不如多想想戰事。”魚非池揮着小手趕他。
其實石鳳岐知道,魚非池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操勞辛苦,她很害怕自己會再次病情加得,已是日服三粒藥丸,不知什麼時候,就是四粒了,到要日服五粒的時候,大概就是躺在床上,等着死的那天了。
這事兒他們兩個輕易不會去讨論,就像石鳳岐不會過多追問魚非池為什麼越來越削瘦一樣,他們都怕對方為自己擔心,彼此都做出很強悍很健康的樣子,内裡的虧空與虛弱,不曾說過半點。
石鳳岐也知道,魚非池大概已翻遍了所有的醫書古籍,明知希望渺茫,也不肯放棄。
面對着一天比一天接近的死亡通告,難過的人不是石鳳岐,難過的是魚非池。
石鳳岐覺得,魚非池還是挺幸運的,至少,她知道自己是心脈受損所以有心疾,知道病因就可以有目的性地去找藥方。
而石鳳岐,對遊世人的一切,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那個身份會給她帶什麼,也不知道,她曾經痛苦的事情到底多可怕,可怕到把她那樣一個堅強倔強的人,逼到不肯與自己相認。
“非池,願意跟我聊一聊遊世人嗎?”石鳳岐坐在燭燈下,突然說道。
魚非池握着筆批着急報上來的奏折,一邊批着一邊說:“沒什麼可說的,反正就是個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身份,但是對我實際幫助不大,禍害嘛,也不大。”
“那……不大的禍害是什麼?”石鳳岐支着下颌笑眼看着她,溫柔的目光醉人,安靜得像壇百年老酒,隻濃一人口。
“大概就是,貪睡啦,兇不大啦,脾氣不好啦,胃口大啦之類的。”魚非池笑着胡扯。
“還包括很難生育,是嗎?”石鳳岐依舊笑問道。
魚非池的手滞了一滞,笑道:“對啊,還包括這個,不過,也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你要是實在喜歡孩子,咱們再努努力呗。”
“包括你有時候長時間昏迷不醒。”石鳳岐笑聲說。
“可能吧,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這個原因,誰知道呢?希望不是才好,我可不想動不動就睡上三五日。”魚非池說。
“跟你的老家有關嗎?”石鳳岐問她。
魚非池批完最後一道大隋的内政公文,攤開了來自後蜀的信,又翻開了後蜀與商夷的地圖,準備對照着推演一下那兩國的情勢,聽到石鳳岐的問題的時候,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所以是有關了。”石鳳岐說,“你說過的,你會跟我講一講你老家的故事。”
“還不到時候。”魚非池看着他,就像是醉在了他那些眼睛裡,聲音都有些迷離:“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的。”
“你會離開我嗎?”石鳳岐問。
他想不出有别的理由,會讓魚非池在自己失憶的時候,選擇不與自己相認,除非,她會害到自己。tqR1
目前來說,害自己性命是不可能了,在一起這麼久了,沒見她把自己克死,而且真的會把自己克死的話,魚非池早就跑了,她不會舍得自己死。
那麼就隻剩下另一種可能,他的非池可能會因為某種不得已的原因最終無法與他相守。
所以,在當時,他的非池選擇了快刀斬亂麻,趁着自己失憶的時候,幹脆裝作不認識,免得自己日後痛苦,斷絕自己以後面對失去她的慘烈情況。
思來想去,隻有這一種情況,是可以解釋得通她當時的所作所為的。
石鳳岐,向來聰明得可怕,特别特别機智的少年。
魚非池擡起頭來看着他,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他,認真到眼中倒映的火光都不再跳動,石鳳岐就那樣支着下颌靜靜地等着魚非池的答案,今次不是嬉笑打鬧,不是随意開玩笑。
這是一個承諾,很重要的承諾,他們兩個必須要做到的承諾。
他确信,魚非池不會胡說,于是他忐忑不安地等着,魚非池給他的答案。
魚非池說:“從今往後,咱兩隻有死别,沒有生離。”
“若違此誓呢?”
“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石鳳岐聽着笑了一下:“我不會攔着你發毒誓的,你若是敢離開我,你的誓言必會應誓。”
魚非池“啧”一聲:“什麼人啊,巴不得我被雷轟死一樣。”
石鳳岐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看了一眼她桌上的信與地圖,勾着她下巴啄了一下她紅唇:“今晚有夜襲,不用等我回來睡覺。”
“大捷凱旋。”魚非池遞了桌上的頭盔給他,吧唧一口親在他臉頰上。
這可比什麼戰前祝捷酒頂事多了。
他換好盔甲去了軍營,準備發動攻城夜戰,魚非池站在如水的夜色下看着他偉岸高大的身軀,簡直就是她的蓋世英雄嘛。
然後她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與雲朵,滿臉不正經地笑了一聲:“你可聽着了啊,有本事你五雷轟頂轟死我。”
老天爺像是受不得魚非池這樣挑釁一般,他還真的炸了一聲雷響,霹靂一道閃電裂開蒼穹。
魚非池吓得一個哆嗦,回過神來後,指着老天爺就罵開了:“你有沒有搞錯啊!時間也還沒到啊,你敢劈死我試試你!”
老天爺又好像是想起來了時間的确還未到,也就真個不再沒事兒扔個雷玩了,響過一聲驚雷的天空歸複甯靜。
石鳳岐看着剛剛炸了一聲雷響的夜空,想起了剛才魚非池的誓言,暗戳戳地想着:“現實報也沒有來得這麼快的吧?”
魚非池氣得沖回房間繼續看着後蜀的來信,一邊看一邊罵着老天爺不是個玩意兒,絮絮叨叨地一個人在那裡碎碎念。
可以聽見她大概是罵着什麼“去你的遊世人”“姑奶奶我就是不信邪”“有本事你劈死我”“他大爺的鬼夫子……”“誰稀罕你個破遊世人身份了……”之類。
一邊罵她一邊圈着後蜀的地圖,沒事兒還一邊對照着後蜀那邊來的信,後蜀來的信可不止是遲歸的,還有蘇門其他人的,魚非池需要多方面做交叉對比得出最精準的方向,不能隻憑遲歸一家之言,倒不是不信任遲歸,而是一家之言總是容易出錯。
同一件事越是多個角度去考量與觀察,越能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結果。
她舉了燈盞一會照照地圖,一會兒看看信,小腦袋兩邊轉悠着都快要轉出朵花來。
這對比對比着,魚非池就對比出問題了,琢磨了半天她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的不得了,于後蜀而言簡直是一場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