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總也知道自己這次觸了黴頭,隻能垂頭喪氣的應了,剛要離開,又被張繼先補充了句:“不接将令不得随意開炮,誤傷友軍的話,本将拿軍法處置了你!”
那炮隊千總唯唯諾諾離開,轟鳴的炮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主将張繼先吐了口氣,心想賊軍的火炮已經打過一輪,想要打第二輪還要有些工夫,趁這個當口沖過去,不然這陣列都維持不住了。
“騎兵沖擊敵陣,各部待命,伺機壓上!”
“若有遲疑不前者,臨陣行軍法,立斬不饒!”張繼先下了命令,身邊傳令兵齊聲答應,策馬奔向各營,戰鼓聲咚咚敲響,官軍大隊中每個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呼喊吆喝,一邊為自己喝彩,一邊則是發洩剛才炮聲轟鳴時候的壓抑。
能看到前方騎兵各隊呼喝前行,蹄聲如雷,塵土飛揚,各部旗号招展,無數刀槍閃爍寒光,這壯觀的場面主将張繼先多少松了口氣,官軍有這樣雄厚的力量,什麼樣的敵人也會被打垮,那徐州賊猖狂不了多久了!
“傳令西軍幾位将領,讓他們此時就要出動,襲擊牽制賊衆的左翼,不得有誤!”張繼先一道道命令發出。
現在把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主将張繼先的心依舊懸着,他久經戰陣,自然明白這次打的有些急了,本該從容布置,安排兵馬試探接戰,然後再決定進退,可賊軍炮聲一響,而且還能打到自家陣中,就不可能從容了,軍心惶惶很難維持,在這個當口退兵的話,徐州賊趁勢掩殺,恐怕就是崩潰的局面,雖然打的急促,亂了步調,可也隻能如此。
天氣說不上熱,可張繼先額頭已經見汗,他隻覺得兇口悶悶,這天下本來太平着,北邊蒙古和東邊女真都是疥藓小患,無關關内大局,而西南那些土司格局有限,亂也不過兩省之地,很快就會被平定,可就是這樣的局面下,怎麼就突然間蹦出個徐州賊,還這麼兇悍勢大,幾次挫敗官軍圍剿,居然能殺到順天府附近..
數千官軍騎兵沖鋒,那聲勢當真是驚天動地,身在其中的每一人都覺得自家好似巨人,無可阻擋,天底下無人能阻擋這樣的沖勢,任何攔在面前的都要被沖撞踩踏的粉身碎骨..
沖在最前面的是二楊部衆的殘餘騎兵,身為騎兵在官軍中待遇總是不錯,大多數離開的人都不甘心就這麼落草為寇,還是來到了天津大營中,而且還被各部搶着收容分配,吃用饷銀的确也不錯,隻不過外來的畢竟是外來的,這次他們就沖在了最前面。
到這個時候,由不得你後悔或者臨陣脫逃,宣府和薊鎮的騎兵精銳都很願意臨陣行軍法,可二楊騎兵在河南在山東都見識過徐州大軍的火器,心裡這份糾結就不必提了。
隻是坐騎跑起來之後,也就顧不得太多,讓二楊殘餘騎兵寬心的是,那震人心魄摧山碎石的火炮隻是打垮了炮陣,在之後一直沒有轟響,這多少讓膽子大了些。
能看到趙家軍陣列最前線的官軍騎兵此時都是莫名,這聲勢驚人的大隊騎兵滾滾向前,那賊軍最前線的陣列一沒有拒馬工事遮擋,二那陣型看着松散,三居然沒有人潰逃動搖,就那麼傻乎乎的站在那裡等着,這是自尋死路嗎?
靠在前面的倒是能看清細節,賊軍前線隊列似乎是拿着火器,這有個鳥用,三十步内能把皮擦破些,打出來的煙塵可以嗆人驚吓馬匹,然後就要被沖到跟前砍了,可為什麼前面的那些二楊餘部居然要慢下來,還有人想轉向逃跑?
“臨陣脫逃者死!”有宣府和薊鎮的騎兵将官大聲喊道,在這喧鬧環境中,呼喊根本難以聽清,他們也沒有指望這這喊聲能約束住人,而是直接動手。
馬背颠簸,又有距離,開弓射中不易,可還是有幾人中箭跌落坐騎,連起身的機會都沒,直接被身後的騎兵踩踏過去,變成了一灘皿肉,這立斬不饒立刻将隊伍約束住了。
千餘步的距離很快就是被拉近,在行軍法整隊的過程中,官軍騎兵漸漸分成了幾部分,前方的二楊殘餘是箭頭,在身後各部精銳又是一個箭頭,再後則是百餘騎為一隊的主力,這也是大明官軍中的常見套路。
一次撞不開,那就再砸第二次,等砸開後,小隊彙集成大隊,徹底破開敵軍陣型,再然後就是追擊和屠殺,看着面前徐州賊軍的隊形,前面松松散散一個大橫隊,這大橫隊距離再後面的本陣還有幾十步距離,這樣的陣列能有什麼用處,沖破了第一層之後,那些潰逃兵卒還會被騎兵推着沖亂自己的隊伍,到時候一層層崩潰,這就是自尋死路了。
在官軍騎兵隊伍西側邊緣的,還能看到東邊的保定和山西兵馬的騎兵也開始動了,他們要兜個圈子然後沖擊賊軍的左翼,這讓大夥的把握更大了,兩路幾千精騎合擊,賊衆那還能夠抵擋。
就在這個時候,不止一個人在想,如果和關外的建州女真鞑虜交戰,朝廷也能拿出這麼多的騎兵硬抗過去,隻怕也能夠赢了,但千總以上的軍将卻知道,也隻有在北直隸這平原地帶才能一次集中這麼多兵馬,也隻有在天津這等儲糧重地才能供應的起,而且還不敢離開太遠,隻能在靜海縣紮營迎戰,如果是其他地方,一路兵馬能夠兩萬人已經是極限,糧草供應也是大麻煩,薩爾浒就是這般!
最前面的那些二楊殘餘騎兵,不管怎麼心慌罵娘,随着不斷靠近,這心思都煙消雲散了,身在這樣滾滾向前的騎兵浪潮中,已經是身不由己了,想要活命就隻能沖過去,隻有向前才能躲開後面的踐踏和督戰,隻有向前!
趙家軍最前面的火铳隊列中,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人舉起了手中的旗幟,這些舉旗的人都在眯着眼睛觀察前方,估量着彼此間的距離。
“檢查火繩!”喊聲此起彼伏,每名火铳軍士都在輕吹鳥嘴鉗上的火繩,免得火頭熄滅,架着铳管的木叉将地面的顫動傳導到火铳上,讓槍口不斷在顫抖,很難保持穩定,軍士們一邊拼命維持,一邊安慰自己,敵軍陣型那麼密集,隻要放平了打過去,怎麼都能集中。
“開火!”“開火!”連正隊正們聲嘶力竭的大喊道,手中旗幟重重揮下,以他們為端點,火铳橫隊次第開火,一股股白色硝煙自槍口冒出,卻沒有人聽到什麼聲響,因為大家隻能聽到馬蹄聲。
和每一次戰鬥沒什麼不同,沖在前頭的官軍騎兵突然間趴在馬上,或者馬匹突然摔倒,帶着騎士打滾,或者是突然亂跳亂蹦,讓周圍的陣型混亂,可倒下亂動的很快被後面沖來的大潮淹沒,然後前面橫隊的第二排開火了。
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一輪輪的火铳射擊讓官軍沖鋒的勢頭終于緩了一緩,官軍練兵的操典,若是拿着鳥铳的兵卒排列五排,就可以做到不停的輪換射擊,永不間斷,可趙家軍每一排開火完畢之後,都是扭頭向回跑,在長矛陣列之前和空隙間隔内停下,重新裝填彈藥。
射程幾十步,打停勢頭又争取了幾十步,所有人都能安全跑回去,就在長矛陣列的遮蔽下,開始重新列隊裝填彈藥射擊,官軍騎兵沒有絲毫的退縮,隻是拼命的向前沖,不能給賊軍裝填彈藥的空檔,沖到跟前火器就沒有用,直接就可以打開賊衆的陣列。
隻是他們想不到趙家軍火铳士兵裝填彈藥的速度,不間斷的,讓人厭煩的枯燥訓練就是為了這個時候,盡管蹄聲如雷,盡管官軍騎兵在叫罵喊殺,可趙家軍火铳士兵們就是在按照操典機械裝填,然後開火射擊。
這段距離足夠他們裝好彈藥開火,隻要不被外來的聲勢幹擾到,這一次打完之後,火铳士兵沒有再繼續裝填,而是躲進了各個長矛方陣的空隙裡,這個時候的官軍騎兵已經比剛才稀疏很多了..
十個團,超過三千名的火铳士兵和弓手,在戰場上,每個人都在有效射程中射擊兩次,不管隊形怎麼稀疏,不管火力密度如何,官軍騎兵的死傷都已經接近三成,加上擋在他們身前的人馬屍體,讓沖勢和速度也都慢了很多。
這賊軍的火器果然犀利,宣府和薊鎮的騎兵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可已經到這個距離上,面前就是賊衆的步卒陣列,如果不去沖一次,豈不是功虧一篑,或許這一次直接就能沖垮,已經到這麼近了!
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如果轉身就是滿盤崩潰,前面轉身的會被後面的人沖倒踐踏甚至砍殺,畢竟這麼近了,沖一次,他們畢竟是賊衆,這麼近的距離,就算傳說中如狼似虎的建州女真也擋不住,何況這隻是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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